四三重修（1/2）
李太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两人怔了一怔，前后一算也快两年了, 当时在南城蛮大的一件事, 天风破产, 洛生洛太车祸双亡，洛家这间老宅也被拍卖。
一起跑步的江太停了步子下来，用手肘碰了碰李太，惊讶道：“李英, 那是洛家的小丫头？旁边那个是小丫头的病秧子弟弟吧？”
李太这才确定看到的确实是洛窈宁与洛安。窈窈是个讨人喜欢的, 就是命苦了点，都说男人有钱就坏, 但窈窈的父亲洛文却是出了名的好男人。
可能也正是因为洛文太好了, 所以根本无法接受妻子的离世, 在妻子死后半年就离了人世，留下还未满三岁的窈窈，再后来, 窈窈与洛安的抚养权便归了洛文的弟弟洛齐，洛家由洛齐继承。
“小丫头怎么回来了？这老宅不是在湛家小公子手里吗？”江太愈发不解，洛家破产, 洛家这间中式老宅也被抵债, 在寸土寸金的南城，这样一间宅子, 买得起的人不多, 舍得买的人就更少了, 况且洛家老宅是被湛家买去了。
李太低叹一声, 湛洛两家是世交，洛家有难时，湛家没有出手相助，外界多传湛家无情，但江太知道是湛家提出联姻被拒，湛弛便狠了心等洛家低头，谁知没多久洛生洛太就出了事。
湛弛与窈窈都是可怜人，皆是幼时父母离世，湛弛是由湛家老爷子养大的，这两年湛老爷子身体是越发不行了，湛氏便交到了湛弛手上。
到底是湛家人，万没有那些无能小辈，湛弛这个人她不好评判，但若说湛弛眼里有过什么人，她便只能想起两年前，天风晚宴时，站在窈窈身旁的湛弛眉眼竟是温和的。
江太神情有些复杂：“洛家小丫头跟湛弛订婚了？”
兜兜转转还是进湛家，那一开始就同意联姻，哪有后面那么多意外。
李英没回答，小跑着上了前，同窈窈一笑：“窈窈、小安，回来啦。”
刚出院的洛安面色还不大好看，他对李太露出个笑，轻声唤了一句李姨。
“李姨好。”窈窈浅笑温声：“对，我们回来了。”
李太是个情商极高的人，她不会揪着那些小八卦问，几句话后，便道：“家里要是还没整理好，去我家住几天。”
窈窈心底生出些暖意，笑着道：“谢谢李姨，我和小安就不去李姨家打扰了，过两天家里收拾好了，再请李姨和叔叔过来聚聚。”
几人说话间，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驶来，李太认出，那是湛弛的座驾。
湛弛面色冷峻，下车径直到了窈窈面前，窈窈怔了一怔，她们这个圈子，大家多少也认识，李太同湛弛寒暄两句，便同窈窈道别。
窈窈没有看湛弛，默了片刻，“谢谢。”
湛弛知道窈窈不过是谢谢他将房子卖给她，看到失踪四个月再回来的窈窈，他很愤怒，她能从哪里得到钱？更可怕的是，他查不出洛窈宁账上的钱从哪来的。
于洛安来说，是时隔两年再踏进老宅，但对窈窈来说，却是将近六年，她曾在大周生活了近四年。
洛安沉默着，消失了四个月的姐姐回来后，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便付清医药费，还将他们以前的家买回来了。
他问姐姐钱是哪来的，是不是湛弛给的，但姐姐却说，与湛弛没有关系，这件事不要再问，钱都是她靠合法途径努力赚的。
可有什么合法途径能四个月赚那么多钱，除了湛弛再无可能了。
姐姐说不能问，他便不问，只是姐姐总是坐着发愣，问姐姐怎么了，姐姐却总说没事。
但他并不相信姐姐说的没事，好几次夜深，他看到姐姐在厨房做蜜煎金橘，做好便一个人吃，吃着吃着又将金橘全扔了。
可姐姐从不是一个会浪费食物的人。
*
因湛弛的安排，以前在老宅工作的张嫂和张叔也被请了回来，二人见着洛家姐弟很是激动，忙去张罗晚饭。
晚饭后，窈窈去了院前的锦鲤池喂鱼。
湛弛同张嫂要了一罐鱼食，立在窈窈身旁，差不多是随着窈窈的节奏，一颗一颗地往池子里扔鱼食。
窈窈有些不自在，往旁边移了些。
湛弛手上动作一顿，但极快恢复了自然：“钱从哪儿来的。”
窈窈拈了拈手中的鱼食，淡淡道：“我不用和你解释这个，今天的晚饭是谢谢你愿意将洛宅卖给我，晚饭吃完了，你也该回去了。”
湛弛扯了扯嘴角，“我很清楚，没有人能为洛家填窟窿。”
窈窈背对着湛弛，是没有人敢不给湛家面子，自叔叔走后，没有人敢伸手帮她和小安，她只能去接受湛弛的帮助，可她真的不想啊，也是在那个时候，她见到了书灵，改变了她接下来要走的路。
长久的沉默后，湛弛垂眸：“两年前的事，我很抱歉。”
窈窈蹲下，将鱼食倒入池中，“叔叔婶婶的事，怪不到你身上。”
要想继续留在南城，湛弛就避不过去，或者说，留在现世，就怎么也避不开湛弛。
“姐姐。”
忽地，洛安的声音传了过来，晚风微凉，洛安轻咳两声，窈窈放下天青色的瓷罐，急忙上了前，下意识地伸手去探洛安的额，却是陡然僵住。
洛安微笑，握着窈窈的手轻轻拢在手中：“姐姐，只是有点冷，我没有发烧。”
窈窈看着手发怔，良久后，轻应了一声，拉着洛安回屋。
*
回来两个多月，日子基本和先前一般，湛弛时不时来老宅吃个饭，倒是没再问过钱的事，因为洛安，休了一年学，这次回来，钱的问题解决了，洛安也催着她回学校，一切处理好，只待开学。
过几日就开学了，这晚窈窈却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陆衡猩红着眼，执了把带血的剑，玉阶之下，横七竖八躺着好些尸体，有内侍也有官员，傅演立在一旁，很是失望，陆衡的声音冷的吓人，是不满有人质疑他的决策。
那样的陆衡她再没有见过，险些就被吓醒，却被书灵拉住了。
眼前的景象被迷雾挡去，再听不到陆衡等人的声音。
书灵坐在书案后，看着《皇佞》，甚是幽怨地看她，“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窈窈愣了许久，不解：“我干什么了？”
书灵颇为崩溃：“你刚才看到了吧，陆衡以后会是个弑杀的暴君，一言不合就杀人。”
窈窈一点也不信，“胡说。”陆衡不可能成为暴君的。
书灵翻了个白眼，一句句数落窈窈的不是，“因为你，赵悉这个男主差不多成了背景板，陆徖作为赵悉的伯乐，竟死在了陆彻手里。”
窈窈有些无辜：“你没说不能改剧情。”
书灵沉声：“那我有说能改剧情吗！”
窈窈认真道：“不说就是默认能改。”
书灵给了窈窈一个白眼，又开始说窈窈的不是：“你救了陆衡不说，把那药给了陆衡不说，因为怕陆衡跟着你去死，你还给我整个始乱终弃的渣女形象抛弃陆衡，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当个死了的白月光吗，为什么一定要搞成这个鬼样子，陆衡本来就是要死的，你死了，他跟着死不就行了。”
“《皇佞》虽是书，但大周的百姓也是活生生的人，因为你改变剧情，在你始乱终弃陆衡后，在太后与明华死后，陆衡彻底黑化成了暴君，就连傅演陈简也没办法，这一切都……”
窈窈听不下去了，打断他：“陆衡虽然是冷漠了些，但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陆衡就得死，他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
书灵气呼呼道：“可他本来就要死的，而且，我骗你做什么！我跟你说的，你看到的，都是真的，陆衡会成为一个暴君。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还钱，二，给我滚回书里，去给我拉住陆衡！”
窈窈不愿相信书灵说的任何一个字：“我拒绝。那钱是我辛苦工作赚的，你不能因为工作结果不满意就不付报酬。”她顿了顿，又道：“我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不能回去。”
她要照顾小安。
书灵险些气炸了，“你那个不是工作结果让我不满意，你那个是搞砸了，要赔钱的！你要不想把进了口袋的钱吐出来，那你就找湛弛给你赔，只要你答应和湛弛结婚，别说你家这个宅子，你弟弟的医药费，你叔叔婶婶的债，再帮你还你从大周带回来的钱，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窈窈别过脸：“我要是愿意，哪有大周的事。”
书灵赶紧道：“所以啊！你不愿还钱也不愿和湛弛结婚，那就回书里给我解决这个问题！陆衡啊，真的不好处理了，他现在就是颗原子/弹，只要一爆那就完啦！”
窈窈拒绝地干脆，“我不！什么原子/弹，陆衡是人！”
书灵气得不行，只得缓了缓语气，劝道：“我这就是个比喻，让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又不是让你回去一辈子，这样吧，三年，你回大周三年，往后的事我会想办法。”
小样，只要你回了大周，陆衡就不可能放你回来。
窈窈垂眸，默了许久，道：“这不是几年的问题。”她好不容易回来，好容易放下回来，怎么有勇气再见陆衡。
书灵怪叫几声，“我不管，这个事你惹出来的，你必须给我解决！”
*
太皇太后入殿时，陆衡正坐在窗旁阖眸假寐，殿中并无伺候的人，她的衡儿被陆晟郑氏毁了一次，因窈窈而重生，却又因窈窈，他想毁了自己。
她慢慢走向陆衡，“陛下一定要去默刹吗？”
陆衡慢慢抬眸，并没有看太皇太后，只道：“朕不能让起煊一人去。”
太皇太后苦笑，道：“陛下还在怪哀家？”
陆衡目光突然冰冷，他起身背对太皇太后，声音低沉中带着愤怒：“皇祖母应是朕最信任的人，可皇祖母却那般对朕。”
好像世间再没有她这个人，他怎么也找不到她，当真好狠心的一个人，她说都是假的，骗他的，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他。可笑！她是他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应为生同衾死同穴之人，却做出那种事！
太皇太后沉默好一阵，不辩，道：“都是哀家的错，但，即便重来一回，哀家也还会这么做，窈窈不会回来了，陛下该放下了，窈窈……”
陆衡转身，打断她：“她就是死也得死在朕的身边！”
太皇太后一震，可窈窈已经死了，窈窈什么都没要就死了。她浑身发着颤，“陛下又在说胡话了。”
陆衡冷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年两年不行，还有十年二十年，皇祖母，这个天下，是朕的。”
太皇太后红了眼，至陆衡身前，“陛下何必如此固执，正如哀家所言，窈窈于你有恩，她既求一个自由，你又何不成全，放过你自己放过……”她停了半瞬，哑声：“放过窈窈。”
她知道，陆衡虽然嘴上都是狠话，面上都是怒气，可他心底却还是只有一个窈窈，还在奢望窈窈能回来。
可要窈窈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她哑声又道：“哀家的年纪大了，不指望陛下如何，但陛下需要一个太子，大周也需要一个真正的皇后，栖梧行宫能骗大周百姓，能瞒文武百官，却骗不了你自己，陛下……”
陆衡拂袖转身，压着怒火，“那皇祖母就不该背叛朕！”
太后再至陆衡身前，看着他：“哀家没有背叛陛下，哀家只是在做对的事。”
“对的事？”陆衡目光带着些嘲讽，似自嘲，他按着自己的胸膛，“所以是朕的不对？是朕错了？是朕要囚着她？”
“她是朕的妻，她在哪儿才是对的，皇祖母不懂吗！”
太皇太后痛苦道：“衡儿！”
陆衡侧身，避过太皇太后的视线：“别再说了，朕累了。”
*
上华比顺京热许多，白日窈窈从不出门，只有待日头下去了，窈窈才会出去逛逛，吴大哥与吴大嫂子去送布匹了，吴铃吵着要吃莲子糖，吴老太爷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吴大嫂子便托窈窈带吴玲去买糖。
她终究是没说过书灵，被塞回《皇佞》了，但她与书灵讨价还价，将三年的时间砍到了一年半，且，她强烈要求不能把她塞回顺京，要离顺京越远越好，没想到，书灵爽快同意了，直接把她塞到了异国。
如今，她已经在上华城平平淡淡过了三个月，再坚持十五个月便可以回家了。
只要见不到陆衡便好。书灵说的陆衡的未来，她不相信，陆衡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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