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巨兽（2/2）

四人同用朝食，便分两头出府而去。

湘寻一早问过焦冥老道卜卦之所，径直赶去，没想到辰时刚过，问卜之人早已男男女女大排起长龙，看样果然人气极盛。焦冥老道的位置十分好找，他在西街拐角墙沿下搭了一处简易的凉棚，人就独自端坐在此迎客，十分张扬。本来官府是明令禁止私建棚户买卖，但这湘州府里大小差人许多都有求于他，这焦冥老道的棚子便成了特殊户，官府也默许他的行径。

湘寻见这长队，心中不耐，便道：“卿酒先在此排队，我带九儿往东市去采买些物什，一会儿便回。”

谢卿酒心中大苦，苦哈哈道：“大人，我也想同去采买。”

湘寻义正辞严，耐心劝诫道：“你我三人都去采买，何时才能轮到队首？昨夜既应下周公子协助探查，诺重千金，不可懈怠敷衍，卿酒已是成人，自是知晓个中缓急，须以正事为重。”

九儿觉得湘寻所言甚为有理，连声应和：“是啊是啊卿酒，我们去去就回，你在此耐心等候嘛。”

卿酒无法，只觉自己肩挑重担，点头应是。

湘寻这才领着九儿往东市去，她择了家门脸装修雅致的服饰店，掌柜迎笑道：“客人想买点什么？”

她环视一圈，指着九儿道：“给这位姑娘挑两身合体的绸布衣衫，可有鞋履在售？也要两双合脚的。”

掌柜满面堆笑，恭敬道：“有的有的，小铺胡衣汉服应有尽有，都是最新的裁缝技艺，客人是想要成衣还是定制？”

湘寻看了一圈展示在外的布匹，说道：“行脚过路，并不久留，择两身合适的成衣便可，莫太花哨，素净雅致最好。”

此铺名曰蝶轩，专供城中各家大户小姐，售价高昂，服务细致，二人在店内采买了两身衣衫，两双新靴，约莫半个时辰，大包小袋的回了西街。远远望去见谢卿酒已至行首，正支着手掌遮阳，百无聊赖，满脸生无可恋之相。两人快步迎上，湘寻掏出一袋油纸包的糖豆，递给谢卿酒，哄道：“卿酒辛苦，给你买了包小零嘴。”

谢卿酒本来一肚子苦水要倒，得了零嘴，又喜滋滋的说：“不辛苦，卿酒当做的。”着实是个孩童心眼，好哄得很，他吃了两颗裹着糖衣的花生豆子，又喂给九儿一颗，便主动替二人捧着布包。

此时就见排在谢卿酒之前的男子惊呼道：“您真是个活神仙！”嘴里念念有词：“太准了，太准了。”两手捧着银钱奉与焦冥，千恩万谢的走了。三人面面相觑，互相了然的点了点头，上前两步，见这老道相貌委实丑陋，肿脸方鼻，散眉耷拉眼，肥唇之上留着两撇鲶须，一身粗布道袍补了又补，洗得发白，他没好气的问道：“哪个求问啊？看相还是问卜啊？看相五百，问卜一千，解灾嘛，嘿嘿，就得看情况了。”

湘寻道：“我姐妹二人想先相个面，若所求不虚，便再问一卦卜辞。”

那老道眉目一挑，极为不满，嚷道：“你去这湘州府打听打听，可有说我焦冥相术不准的？你有钱没钱，别在这耽误时候，戏耍老道。”他摆摆手，十分厌烦湘寻的态度。

湘寻也不恼，从怀中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碎银，虽不是成饼成挺的官银，但只要是金银在民间就是硬通货，老道瞥了一眼，默默收入囊中，啧了两声，又道：“罢了罢了，念你心诚。问富贵还是问寿数啊？我看你保寿、监察两官，一如高悬新月首尾丰盈，二如含藏不露黑白分明，啧，气度倒是不凡，只是命宫带皱，多有波折啊。”他随性卖弄了两句，只等二人膜拜钦佩，如旁人一般对他崇尚有佳，没想到湘寻听了，只是淡淡了“哦”了一声，又问道：“不过如此？”

这轻蔑之相惹得焦冥恼怒非常，他压着火又去看九儿，将她整张脸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似有些困惑，他从手边木桌上端放的一个浸着柳叶的白瓷杯中用食指中指快速点了点水，在额间抹开，闭目重启，皱着眉道：“啧，这姑娘好生奇怪，怎么似是魂魄不全？”

谢卿酒闻言大不乐意，护着九儿骂道：“胡说八道！你这老道士是不是江湖骗子？你见过甚么人魂魄不全还能好端端吃喝喘气？真是莫名其妙！荒谬绝伦！大人您真是一分钱都不当给他！”

焦冥老道受人尊崇，许久不曾受过这等谩骂，他拍桌而起，震得桌上水杯扬洒，指着谢卿酒的鼻子咬牙切齿道：“哪里来的小瘪犊子，狗眼不识泰山，老道还告诉你，你这姐姐三人之内必有死劫，我等你捧着银子来跪求我，消不消灾还得看老道心情，要是没钱，趁早去备好棺材寿衣等着吧。”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动静惊得身后队伍都抻着脖子来瞧热闹。

湘寻趁机抹了一道洒在桌上的清水嗅闻，眼中似有深意，她拦住谢卿酒，道：“我们先走。不必多言。”谢卿酒听老道咒九儿要死，着恼得很，正想撸袖子动手，被湘寻一拦，忿忿不平的跟着她转过街角走了。他实在是生气，嚷道：“大人为甚么不让我揍那老道？简直是个乌龟王八，敢咒九儿。”

那九儿却毫不在意，还觉得十分有趣，她眯着眼笑道：“湘寻，那个老道士说我三日中便要死了，还说我魂魄不全，你说有不有趣？”

谢卿酒扬声道：“九儿别听那老杂毛胡说八道，这三日我就守在你门前睡，甭管甚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你身。”

湘寻看着谢卿酒心情激愤，倒打趣道：“卿酒也开始护犊子了？这当了师傅果然不同。”

谢卿酒闻言面上一热，结巴道：“这，这师傅护着徒儿，自是应当。”

湘寻笑道：“咱们先行回府，等周公子回来，再作计较。”

夜里，周生无果而归，听说了湘寻等人的遭遇，也十分愤慨，他正色道：“这老道对司姑娘卜辞与我禄弟一模一样，我偏不信邪，司姑娘这三日便住在府中，我亲自带人守卫，妖来捉妖，鬼来打鬼！”

湘寻摇头道：“不忙，今日里我趁乱探了探焦冥的杯中水，是混了槐树汁与牛泪的深井水，可助有灵识之人开眼，可见此人虽然贪财猥琐，骄傲自大，却也有一丝丝真本事，白日里常人目力清明，不易捣鬼，若要来袭，定会在子夜之时。我看周公子与卿酒都不必辛苦守门，这三日司姑娘便与我同睡，若有异动，我自应付。”

闻言这二人都面露犹疑之色，唯独当事人司九回姑娘惊喜万分，听说又能与湘寻一道睡足三日，简直想原地蹦起，欢呼雀跃了。她压下心中狂喜，面色郑重道：“是啊，周公子，卿酒，不必为九儿烦扰，湘寻自有对付这等旁门左道的秘法，百试百灵，希望周公子可以信任于她。”

谢卿酒在堂中忍不住翻个白眼，没想到学了几日，这丫头已经会像模像样的胡说八道了，自家大人的神技自然高超，远胜自己千万倍，他自不会相信有甚么邪祟来犯能过得大人一关，就是九儿这个成长的速度真是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她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不消几日就将这咬文嚼字的要领领会得七七八八了。自己这个师傅，也不知道还能胜任几日啊！若是被九儿比了下去，那他岂不是颜面扫地，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九儿姐！？

各人心中自有深思，周生虽觉不妥，却也应了湘寻的提议，这三日白日间随他们在城中游逛闲玩，夜里也不设家奴守备，将湘寻九儿所住厢房左右几间都遣去别处，只余二人独住，静心等待，巨兽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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