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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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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好像是蛮长的一个故事。”

我总觉得她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般的存在,与庸常琐碎的日常生活格格不入。眼睛有时候是会骗人的。

“其实没你想象中长,而且俗不可耐。他是我的初恋,比我大三岁,我们是在朋友聚会上认识的,那天他作为发小来参加我同学的生日聚会,吃完饭去K歌,他夸我唱歌好听,还说自己学过钢琴和吉他,跟朋友组了一支乐队,可以邀请我去做主唱,我被他的话所吸引,然后我们就顺理成章地热恋了。我当时太年轻,非常爱他,一心想要嫁给他,大专毕业参加工作以后,我们就结了婚。他家里条件差,父母住在城乡结合部,老两口都没有正式工作,父亲靠修理自行车为生,母亲是嫁过来的山西农民,摆个小摊卖烟酒矿泉水,家里还有个未婚的弟弟。婚房是我家出钱买的。我老家是河北一个二线城市,母亲把老家的房子卖掉,用这笔钱在本市买了房,她与我们共同居住,一家人本来挺幸福的,我已知足,可是……”

确实是蛮长的一个故事。

她停下来,似乎说不下去了,我并不催促她,也不劝阻她,只是默默等待着,趁机为自己点上一支烟,拉过来一个破损的花盆做烟灰缸,默默吸了起来。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工作过。恋爱的时候他对我说,他热爱艺术,除了音乐还喜欢美术,从小学习绘画,美术学院毕业以后,在滨海新区一家广告公司做创意总监,还学过珠宝鉴定,业余时间帮朋友倒腾古玩,我当时只顾得开心。现在想来,我从没去过他的公司,也没见过他的同事,甚至没见过他的作品,却对此深信不疑。后来,他说他要跟朋友合伙做玉石生意,去缅甸拿货,需要一笔钱,我说服了母亲,我们把自己的房子卖掉,然后租房子住,一心等着他赚钱回来给我们买更大更好的房子。”

“其实他根本就没做生意。”

“他说他和两个合伙人被人骗了,一共损失了几百万。”

“狗屁。”我不禁骂道。

“再后来,我怀孕了,可他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却消失了,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去他父母家找他,他也不在那里露面。但我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既然他已经来到我身边,我怎么能亲手伤害他呢?”提到孩子的时候,她的脸上散发出一种温柔而安宁的喜悦,“可是孩子生下来以后,我和我母亲几乎无力抚养他,因为我们的全部工资和存款都用来还信用卡了。”

“信用卡?”

“我后来才知道,天哪!他用我的信用卡刷卡购物,透支了8、9张信用卡。他说他是为了给大客户送礼物才去购物中心买那些东西的,但这怎么可能?”

“我操,你哪来那么多信用卡?我就不喜欢用什么信用卡,所以一张也没有。你们女人都喜欢刷那玩意儿购物?”

“不是,我根本就没用过信用卡。”

“没用过?那你办那么多信用卡做什么?”

“唉,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我是被银行工作人员缠住才办理的信用卡,你知道办信用卡有礼物吧,送过我椅子和小桌子,还赠送手机话费,而且去餐厅和咖啡厅也有优惠……”

“就为了那么点儿鸡零狗碎的破礼物?太他妈搞笑了吧!”真没办法,我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可我管不住自己的脾气,我在破花盆上把烟头摁灭,“对不起啊……信用卡的事情,你应该报警。你前夫肯定是先透支信用卡购物,再回去退货退款,从而拿到现金,或者是利用信用卡套现。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八成是去赌,还有可能欠下了高利贷。”

我那位赌徒姐夫就是利用相似手段对付我姐的。高中毕业的暑假,我想替我姐出口恶气教训教训他,没想到我姐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腿哭着求我饶了她男人,我反倒落得里外不是人,气得拂袖而去。同时,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作为人类的无能与无奈。

“没用的。我情急之下去公安局报案,但他们说没法立案,因为没有证据。”

“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他一消失就是好几年,我和母亲去他父母家找过他好几次,可是连他父母都找不到他,他们好像都很恨他,骂他不孝顺。因为长期分居,我向法院起诉了离婚。离婚以后,我跟母亲无力负担市里房子的租金,所以搬到这里租了这间房子。母亲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非常怕冷,不能住在这种地方,她经婚介所介绍,嫁给了本市一个丧偶的空巢老人,其实跟做保姆也差不多。”

“太他妈恶心了!”年轻气盛的我怒不可遏,霍地站起来,踢翻了本来就可怜兮兮的板凳,“你告诉我,那个瘪三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揍他!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没用的,就算打死他他也拿不出钱来,打死了他坐牢的挨枪毙的是你,”她低下头,下意识地摩挲着桌上一个作业本,“他说他做生意把钱都赔了,拿不出钱来。”

“你还信他的鬼话?我看他就是个惯骗,骗婚骗财骗色,算他妈什么本事?”我吼道,“这种狗日的根本就不是男人,这种人就是欠揍!”

“离婚时他答应会承担孩子的抚养费,但是只敷衍了五百元钱就再也没下文了。”

“你可以去法院起诉他!”

“找不到他人,警察也无能为力吧?我上班忙,还要照顾孩子,不能天天堵在他家门口,母亲本来心脏就不好,又被气出一身疾病,医生说她已经不能受到刺激了,总不能让她去盯梢要钱吧?而且他早就离开天津了,说是在广州做生意。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认,太令我心寒了。唉,我和我母亲,孤儿寡母的,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

“我照顾你!”我突然截断她的话。

“什么?”她抬起头,目光像两枚钉子,直戳到我脸上。

“我说我可以照顾你,尽我所能,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她仿佛用最后一丝理性对抗着压抑在肉身深处的什么东西,也许下一刻那东西就会破开封印冲将出来,也许那东西才是她的本体,她的灵魂。这种斗争耗尽了她毕生所有力气,她脸色煞白,指尖不停地颤栗着。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克制和疏离:“我原本以为,你虽然年纪小,但由于家庭和生活经历种种原因,比同龄男孩子成熟,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跟你做起了朋友……我真蠢,我害了你。”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的心像被锉刀锉了一下,钝钝的疼,情不自禁抓住她的一只手,她没有挣脱。

“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想谈恋爱或者想找个男人依靠,那早就找了。去年有个四十五岁的酒窖公司老板得知我的情况,想让我给他做五年地下情人,承诺送我一套像样的房子,我拒绝了。我虽然穷,但并不低贱,不会出卖自己,也鄙视做情妇的女人,更拒绝别人的施舍。”

我摇摇头:“我是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流浪的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施舍给别人。”

她垂下双眼,长而弯曲的睫毛洒落一片浓稠清浅的阴影,她的一只手还握在我手里,这只手小而柔软,仿佛一只战战兢兢的小白兔栖息在我的手掌心里,它停止了颤抖。

我是个穷鬼,我是个蠢蛋,我不能拯救世界,但我可以尽我所能拯救身边这个女人,拯救我爱的人,我要好好保护我爱的人,让她远离伤害。我当时自以为是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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