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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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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着身子,半起不起支着手肘,分明想起来却没什么力气。

连日来的祭献消耗了他本就亏空的气血,身体已然赶不上反应的速度,甚至连神志也不够清醒,难堪的神色怎么也控制不好。

南容紧抿地唇角,绞着十根春葱似的手指。

莫如悔渐渐缓和了面色,撑着坐起来,南容连忙来扶他。

“不用。”他摆摆手,自己挣着坐好,“今日初几?”

“已经初九了。”南容拉过靠枕给他垫好。

莫如悔暗自一算,他浑浑噩噩躺了两日,进庙的时间不下七天。

他垂落眼睫,哑声道:“谷内可有异样?”

南容摇了摇头。

床帏的阴影里,莫如悔倚在枕上微合着眼,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面色是那种死灰般的白,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油尽灯枯。

南容一颗心往下沉,他们实在太了解彼此。

“你又要走么,师兄。”她艰涩道。

莫如悔疲惫地笑了笑:“以后就给你当谷主好不好。”

“我不当谷主……”南容半跪在榻边,死死握住他的手臂,胸膛急促起伏,“你这样子,怎么回去?”

她根本不给莫如悔开口的机会,几乎是颤声道:“有多少人想你死,你知道么!”

屋内沉默了片刻,莫如悔抬手轻抚着她的发顶,一如过去无数次安抚她的时候。

“总有办法的。”他淡淡道。

南容刚要说什么,就听外面金蛇一阵不安分的骚动,程婕的声音远远凝成线传来:“堂主,药好了。”

南容早早就嘱咐人备上药,一盅接着一盅熬,就候着莫如悔醒,能吃上这一盅最及时的补品。

程婕从门外递过药,低声耳语了一番,南容当即脸色一变。

她端药过来的时候面上已没有异样,莫如悔仍是直接问:“何事。”

南容舀起热腾腾的药搅着,不回话。

莫如悔从她手里拿过碗:“你不说难道就能瞒我。”

南容一声轻叹。

“镜鸿复醒了。”

莫如悔面无表情,手微微一抖,满盏的药液倾出,淋漓洒在被上。

南容看着那几滴药汁,内心滋味一言难尽。

无论身为毒宗之首还是曾经暗卫出身,她师兄的手向来极稳,南容无法想像有何事会让他动摇至此。

莫如悔恹恹喝完了药,把碗放回矮桌,不着痕迹将手拢进衣袖。

“他怎么会醒,你不是下了如梦令么?”南容蹙起秀眉。

“……”莫如悔一摇头,不知想了些什么,许久轻轻地出了口气,“我离开的太久,药怕是断了。”

“早该料到的。”他苦笑着攥紧了颤抖的手。

这一日瀚岚天城简直炸了锅,众人还沉浸在城主醒来的喜悦中,未来得及欢喜少主回城,就得知他为了绝尘顶撞了城主。

镜城主动了真怒,以往少主从未受过罚,这次却被打得皮开肉绽,背上血衣粘着皮肉揭都揭不下来。

天城上下很快就传遍了这个消息,举城皆惊。

镜渊清醒过来时正趴在床上,被裹得像一只蛹,动一下也难。

背上已敷了最好的伤药,丝丝凉意沁人,镜渊没忍住挣了一下,登时疼得断了乱动的心思。

他直勾勾盯了半晌精雕细琢的窗子,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他居然被送回西院了,看来东院无人敢动,以后莫如悔回来可以继续住了。

一想到莫如悔,他没忍住吭哧吭哧闷笑了几声,扯得背上钻心的疼。

疼也好,就该他疼,疼了以后就不疼了,他可以跟莫如悔过一辈子。

镜渊把脸埋在枕头里,整个人就像松懈下来的簧。

屋门极轻的开合,有人踮步走了进来,镜渊侧过头来看,只见一名身着榴红衣裙的曼妙女子端着一碗羹,身后跟着个怯生生的姑娘。

她见镜渊醒了,笑道:“少主。”

“卢师妹……”镜渊闻着女子衣带飘出的熏香,不甚自在,“你怎么来了?”

卢明怡是卢长老掌上明珠,一直以来多多少少对他有些好感,只是情字一事讲究缘法,镜渊始终钝得像块木头,终归是流水无意。

“我如何不能来?师兄伤得厉害,一昏就是大半天,大家担心你,我代师兄妹来看看。”卢明怡盈盈一笑,侧身让出身后的姑娘。

“这位是夏寒先生的千金,夏瑄夏姑娘,治疗筋骨伤一绝,之前便是她给你处理的伤口,现在需要换药了,我来搭把手。”

镜渊沉默了一下。

他一心向武,极少与同龄女子打交道,往日几乎连话都说不上两句,更何况是这般情景。若是手脚利索,早就寻个正经借口避开了。

不用多说,定是他父亲或者长老授意。

镜渊头都大了,连忙道:“这如何使得!换药交给仆役来便是,焉能劳烦两位——”

“仆役粗手粗脚,这种事要交给女子才对,你伤得这么厉害,总该有人照顾。”卢明怡打断了他,直接往榻边一坐,放下碗就来掀他背后的药纱。

镜渊当即一翻身,反手攥住她的腕子。

女子手如柔荑,肤若凝脂,他就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骤然放开。

这么一挣,伤口又流了血,染得白布星星点点,镜渊连眉梢也没动一下,认真道:“院里有心细的丫头,足可以照顾我。不劳师妹费心。”他重重咬着最后几个字的音。

“……你背上又流血了!”卢明怡匆忙收回手,求助一般看向夏瑄。

夏瑄微微一笑:“镜少主,先把药换了吧,别的事再说。”

镜渊没再说什么,任由夏瑄换药包扎,一动不动就像失去了意识。

鼻端始终有一抹幽香,那是女儿家衣衫、长发间隐隐约约散出的芬芳,清淡又迷离,足以令世上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子心荡神驰。

镜渊却蓦然走神了。

卢明怡端起她清炖的乳鸽汤,俏立在榻边,看着他肩背缠上白纱依然悍利硬挺的线条,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师兄,”她幽然道,“莫谷主他可温柔,可体贴?”

镜渊没有立刻回应,事实上这种问法令他有些着恼。

“绝尘何时温柔体贴过?”他用一种很玩味的语气笑了笑,扭过脸看着卢明怡,“谁见过?嗯?”

卢明怡心底陡然腾起一种极其荒唐的感觉,就见镜渊直视着她,悦然自答:“可我见过。”

她喉咙里一哽。

就像不甘心似的,卢明怡的语气里带上些说不清的嘲弄:“见过又如何?他能像女人家一样贤淑,内事照顾你,外事帮衬你?”

屋内一片突兀的静寂,就连夏瑄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明显感到镜渊背肌一绷,然而等他开口时却已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娶他回来不是为了伺候我。”镜渊闭上眼睛。

卢明怡再也无法忍受。

在她眼中,乃至在天城年轻一辈的眼中,镜渊都是榜样一般的存在。她可以理解自己不被对方接受,但万万不能理解对方爱慕一个男人。

“师兄,你怎么如此糊涂!”卢明怡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眼里却充斥着责备,“你事事向着他,为了他被打成这样,他又在哪里?”

镜渊已然不想再回应,甚至也懒得听。

他知道天城的人多多少少都抵触绝尘,这一点他很明白——从他成亲那天起,就没有天城子弟会无故接近苍莲峰了。

只是他在从一个胁从者转变成一个同谋,他们在心理上无法接受。

镜渊到底是喝了卢明怡煮的鸽子汤,并且诚心说了句还不错——这能有效的让她少说两句话。

唯一失算的是卢明怡立刻兴致勃勃的表示明天要再继续给他煮。

镜渊当真心累,不露声色地谢过夏瑄,委婉的示意自己要休息,可两人前脚还没走,曲长老便来了。

曲长老微微颔首,沉声道:“去吧,好好招待夏姑娘,我有事与少主说。”

卢明怡应声而出带上了门。

曲长老背手走来,脸色算不上好看,镜渊没来由感到心躁。

他刚想起身,曲长老探手一压:“好好躺着,急着去跪宗祠么。”

按理讲触犯了戒律,弟子还要跪上三到五天宗祠才算了结,镜渊毕竟犯得不是十恶不赦的规矩,便免去了此罚。

镜渊自然知道曲长老为何不愉,立刻道:“是我不好,一回来就顶撞父亲,就算罚也是应该的。”

“你啊……”曲长老见他懂事真是又心疼又恼火,叹道,“你可知你父亲当时遭伏,是为何去金臼峪?”

镜渊一怔,没想到他话题转的这么快,犹疑了半晌道:“听说是为了寻药。”

“那你可知是寻什么药?”

话到此刻,镜渊猝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甚至没敢去猜,梗着脖子摇了摇。

“是映雪流丹。”曲长老一声长叹。

镜渊蓦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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