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2/2)
莫如悔咯吱咯吱地把糖嚼了,半晌没吱声。
“我没有不喜欢。” 隔了好久他才道,“但你以后别买了。”
镜渊一怔,问:“为什么?”
“我不想以后喝完药还惦记压口甜的,”莫如悔懒洋洋垂着眼,在软垫上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以一种谆谆教诲的口吻道:“毛病都是惯出来的,知道么?”
“这算什么毛病,”镜渊啼笑皆非,“你想吃就吃,吃完我再买,还能断了你供应不成?”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大把粽子糖,往莫如悔身边一撒。
“你还是消停点吧,”莫如悔轻晃着那只能动的手腕,一下下地点指他,“有空琢磨这个不如去做做出发前的准备。”
镜渊指着屋角衣箱,微笑道:“衣裙么?早备好了,你要现在试试么?肯定合身。”
“……”莫如悔摁住了额角抽跳的青筋,“……你什么时候买的?”
镜渊嘴角一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从你刚能爬起来,连床都下不了就闹着要走的时候。”
莫如悔:“……”
翌日清晨,消极怠工的莫如悔阴着一张脸,连穿衣服都不肯配合伸手了,最后被镜渊像打扮木偶娃娃似的,从头到脚套了一身红裙。
莫大谷主生无可恋吃着糖,任由镜渊给他擦了唇脂描了眉,簪了个妇人的发髻,心里唯一生出的波澜竟是这小子如今梳头的手艺不错。
镜渊看着面前的人,美人在骨不在皮,他骨相本就生得好,重伤初愈难免气色不佳,搽脂抹粉后焕发出一种妩媚而威仪的绝艳,竟有些风情万种。
依稀间,镜渊想起梦中那个天真惶恐却无法自保,秀美得雌雄莫辨的少年。
令人移不开目光,无比怜惜。
镜渊赞叹不已,心想要是自己男扮女装,恐怕就是个一眼被人看穿然后人人喊打的妖人,但莫如悔还是很好看。
指尖顺着他的脸庞划落,肌肤相贴的地方滚烫,镜渊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毫不掩饰其中迷恋。
有时他忍不住想,莫如悔性情阴晴不定,为人更算不上是正人君子,自己这么盲目地喜欢他,难道是看上他这副好皮囊。
怎么就忽然这么喜欢了呢?
不知不觉念起他来,就从心底泛出一种难以压抑的雀跃,像沸腾的茶釜冒着珍珠般的泡,怎么盖也盖不住。
他不懂自己到底为什么喜欢莫如悔,就像到现在为止他也不懂莫如悔到底喜欢他什么。
莫如悔被抱上了马车——就像新嫁娘上花轿似的。
他明显对这威逼利诱的行径耿耿于怀,一路都没给对方好脸色,半个字都不吭,上了车
一闭眼就开始小憩。
没想到镜渊这人打蛇上棍,见莫如悔不言语,直接就给他冠了个“年幼失语”的催泪设定——莫如悔正常言谈声嗓完全不像女人,他不可能为了配合捏起嗓子细声细气,镜渊干脆不让他在外人面前说话,美其名曰不易穿帮。
莫如悔不能拆镜渊的台,忍气吞声脸沉的跟要杀人似的,就看镜渊一口一个“媳妇”的叫他,乐此不疲。
有次马车打从脂粉铺子前经过,镜渊成心撩开车帘子,笑意盈盈:“媳妇呐,你看你喜欢什么,为夫给你买,你瞧那盒胭脂如何?”说着竟飞身下了车,转瞬挑帘回来,手里当真拿着一盒极好的品红胭脂。
本来莫如悔很想私下里跟他深刻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可镜渊当着外人面唤他的时候,眼神那么亮,充满了飞扬的神采,微微一笑,仿佛万山松涛在旭日下摇曳,晃得莫如悔目眩神迷。
有些话也就再说不出口。
其实莫如悔很清楚,若非此情此景,镜渊永远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叫他。
有那么几次,莫如悔极想训他油嘴滑舌,却更想开口应他一声,矛盾了片刻恍然记起自己是个“哑巴”,登时怅然失笑。
事实上,他不是很懂镜渊这种迸发式的热情,是不是与他此时形象更符合他原本对意中人的臆想有关——若非他逼亲,镜渊是肯定会娶一位大家闺秀做夫人的,未必情投意合,但绝对门当户对。
事到如今莫如悔也懒得想那么多。
镜渊心目中曾经想娶的女人是什么样,如今是不是还有些未了的执念,还是单纯从他身上找乐子,他并不关心。
他不想庸人自扰。
两人且行且停一路皆以安全为主,从云梦湖附近借道而过,绕路避过了沣城。
一进云梦湖所属地界,莫如悔便有些心绪不宁,往常上了车雷打不动一路假寐,这回却愣着神,将视线落在虚空迟迟不肯阖眼。
镜渊注视了他一会儿,就看他撩开帘子,眺着车外薄灰的天色。
近来总是下雨,风急雨骤,雨水密集地降下来,噼啪敲打着车棚。
“怎么了?”镜渊问。
莫如悔放下帘子,车内便昏暗了下来,他微微摇了摇头,隔了片刻轻声道:“……顺路去趟青虹阁吧。”
镜渊稍许有些意外的抬了下眉。
实际上他们只是路过,并不临湖涉水,更不会经过云梦湖畔闻名天下的青虹阁。
他挪坐到莫如悔身边,上身前倾:“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了?”
青虹阁临湖而立风景独好,一直被称为天下名楼之首,登临阁顶能纵览云梦湖浩大水势,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久闻盛名,我很早便想去了,可惜一直没机会,”莫如悔拿手抵住冷不丁凑过来想一亲芳泽的人,“你陪我走一趟吧?”
镜渊敏锐的察觉到他在征求意见,而不是颐指气使的下令。
莫如悔言谈极少有明显暴露出意愿的时候,这一番话却直接能听出他心中期许,感**彩出乎意料的浓,甚至稍带一些央求的意味。
镜渊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也会有诸如此类未达成的心愿。
他很想直截了当答应,可如今正是青虹阁风光正盛的时节,五湖四海皆来客,镜渊实在不愿他冒这个险。
“赶明等你伤好了我再陪你来,这次就算了吧?别旁生枝节。”镜渊哄着虚搂住他。
“哪有经过不去,日后再来的道理?”莫如悔鼻腔里轻轻一哼,“你回了天城还能再随意出来?”
“也没什么可不可以的,到时你要来
我就陪你,长老那边我自然会有办法应付。”
莫如悔没说话。
镜渊把下巴轻埋在他脖弯里,嗅着脂粉气里微弱的药香,深吸了一口气仍然意犹未尽:“你现在身体不好,就先别去人多的地方了,听……”
听话两个字话音未落,就看莫如悔略微强硬地摆脱了他,扭身直视他双眸:“不,我要这次去。”
镜渊目光微动,便知他已决定了,说再多也是无用。
莫如悔见他轻蹙起眉头,缓缓道:“既然可以去我不想拖到以后,世事无常,谁知到时又会不会有意外。”
“……”镜渊本能捕捉到了那句话背后某些不甚吉利的隐喻,心头蓦然一紧。
莫如悔行事游刃有余,并不是个消极到将所有事物都做最坏打算的人,怎么也不像会说这样患得患失的话——就好像他知道将来多波折,怕再也没机会来了似的。
“好,那便去吧。”镜渊轻叹了口气。
莫如悔刚要说什么,就听他话锋一转:“不过你得答应几件事。”
笑眼顿时凛然,莫如悔不高兴道:“这你还跟我讲条件?”
“哎,怎么能叫讲条件?”镜渊拐着声音拉了个长调,摇了摇食指,微笑道:“你要答应我一路听话,不许背着我一个人乱跑,不要逞能惹事……”
“好打抱不平的不是你么?”莫如悔嘲道。
镜渊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威胁地点了点他:“反正只要你被人识破了,我就当街带你走,这次去青虹阁你想都别想,知道了吗?”
“……”莫如悔眯起眼盯着他,“被识破是指?”
镜渊轻轻拉过他来,吻了吻他的眼皮。
“老老实实做我家室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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