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如烟(1)(2/2)
七姬轻轻一笑,将树枝一拨,纸条正指向远处妙音楼的位置,“你同她说过原委没有?方才我看她神情,很有些失魂落魄的。”
唐止摇摇头,声音清远:“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她心里有数。郁家的小姑娘只要不嫁人,我给不了她承诺。”
彼时郁珩给无灵和唐止订下婚约时,七姬就是在场的见证人,她很明白郁珩的忧虑。即使时隔多年,分明唐止和无灵两个是如此光景,分明此一事又牵扯众多,但一想到郁珩生前最重诺,因此除非无灵自己不愿意,他们谁也说不出一句违拗的话来。
再一想到妙音楼那个,七姬只有叹气:“你还是从她那里得消息?”
唐止笑道:“我就不能发展点自己的人手吗?”
“哪用得着。”七姬眉毛松松扬起,神态似少女般娇憨得意,又兼有岁月覆盖上的哀愁,“除非她同你疏远了,你没办法,只好另起炉灶。”
唐止轻轻一笑,道:“喏,小姑娘在前面。”
无灵耳聪,恰巧听到了从“你还是从她那里得消息”往后的谈话,却一直等到两人走近才恍然回头,前面的话全部按下不提,真像东道主一样招待起了唐止和七姬。
唐止打趣无灵,非要她讲一讲同七姬的渊源,无灵也就将裴菂儿给她冒牌玉箫的那一段和盘托出,到苍陵后辗转将假玉箫交到七姬手里,同她里应外合做了这一出,才叫唐沐的真实形象浮于水面。无灵是早知七姬会带着唐沐上岛,具体操作便不得而知了,是北辰祎撞船的那时候,无灵才看到七姬的信号,忙绕去另一端将她们拉到船上,在下舱里蒙混过去。但北辰祎撞船那一段,无灵事先的确不知,包括北辰祎和七姬的关系,她也完全一头雾水。
七姬笑道:“你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他同金屋做交易,想从我这儿得到一些什么,就得为我付出另外的一些。这不过是交易中的一个条件罢了。”
无灵奇道:“做的什么交易?”话一出口,立刻想起金屋的消息保密,也就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七姬虽然不透露生意的内幕,却侧面答了她:“你们北辰家和郁家加起来要还有一个干净的人,恐怕就是北辰祎了。”
无灵赶快:“还有我呢?”
“是是是,还有你。”
……
兜兜转转几月有余,又回灵隐寺,已是物是人非。
无灵主要是愁苦,有些时候也生气,气到会拿杯盏砸墙,她气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凭什么叫她到世间走了这一遭,凭什么叫她那么绝望。
穆远川不在了,花朝也不在了,阿丑早就成了一个意象消失在时间的茫茫里,甘北废了双腿,姐姐也千疮百孔……爹爹死得这么仓促,而面对真凶却无可奈何。还有最可笑的,无灵一直怨母亲偏心,可是事到如今,她却成了最不合时宜的那一个,倘若当初没她,或许念顷就是另一番夫妻合乐的境地了。
杯盏砸碎,无灵又自己收了,假装这些情绪全不存在,继续稳重地做念顷的二小姐。
她劳烦唐止给甘北看腿,唐止也无计可施,他说若是连蓝施都束手无策,那恐怕真是药石无医了——当然是背着甘北说的。无灵只好重重叹口气,自己去书洞里翻书,想从古籍中找出来一些与此有关的良方。
无灵忙着的时候,唐止也忙着在念顷岛四处遛弯,饱览风景,同时将所有地形都记在心里,顺便……看一眼妙音楼。
七姬看在眼里,偶然同唐止打趣两句,话说的隐晦,不指名道姓,但句句意有所指。
但更偶然的时候,这样的暗语不只他们两人听见,也会被有心人听进耳朵里——比如无灵。
无灵轻功上的造诣已是青出于蓝,若屏息静气地靠近,往往令人无法察觉。也正因此,无灵默默地听去了不多不少的内容,刚好够她自己东拼西凑,将七姬和唐止话中的那个人描绘出来。聪慧如她,到这时候无论如何也心如明镜了,唐止那天在船上欲言又止的那段感情,让他惦记在心上的那个人,就是妙音楼的主人,七明卫之一的,青音。
难怪啊,难怪,他能掌握那么多咫尺楼秘而不宣的消息。
这些事从耳朵里进,绕进心里,也不过是千斤担子上多添的稻草,在无灵心头上晃一晃,马上便压下去了。
无灵觉得蹊跷的是,唐沐的认罪本该是宾主尽欢的好事,可是念顷的气氛有一种祥和下的紧张,每个人看上去都言笑晏晏的,却都暗自防备,看似相谈甚欢,却互不交心交底。唐止和七姬,他们两个各自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却都不选择北辰盈另外给他们打扫出来的客房,而是不由分说地住进了灵隐寺,一个表现得白天黑夜都想腻着无灵,一个表现得思念故人的遗腹子所以日夜都想亲近,可关了灵隐寺的院门,无灵分明能感觉到唐止和七姬才是绑定起来的。她原来几乎当做救命稻草似的相信唐止、相信七姬,当做法规律令似的信任母亲,可是此时此刻,她唯一相信的只有阿五,就连甘北那样情绪外露的人,无灵都无法笃定地相信。
阿五找机会对无灵说了花朝的事,他不信花朝死得偶然,分明那一场杀戮就是为了灭花朝的口,可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侍女,为何被敌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阿五于是把他对花朝的怀疑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