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执念(3)(2/2)
是这样熟悉的一张脸啊!
是她梦里千回百转的一张脸啊!
无灵紧紧咬住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紧紧地盯着宋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原本属于穆远川的那张脸。
方知何谓恍如隔世。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无灵才回过神来,声音颤抖道:“你和他的确有几分像。”
“是因此才愿意收我为徒的吧。”宋白语气很平和。
“是。”无灵点点头,又摇头,“但性格差别太大了。有时候我很奇怪,你小小年纪,怎么活得毫无情绪?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不动声色的人。直到刚才,你说起意中人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光,这才是少年人的模样。”
宋白十分诧异,虽然面部表情上只有瞳孔晃动了几下,内心却是十分诧异:“我十二岁的时候,穆大哥回穆家接管家业,那时候我才认识他,他是真正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人,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解决,我从没见他发怒过,也从没见他高兴过。我娘说,这真正是一个家主该有的样子。爹娘对他赞不绝口,我也很是钦佩,把他当做榜样,也是这一两年,才有人说我同他性格很像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宋白把面具取了下来,哪些话是“穆远川”说的,哪些话是他自己说的,宋白边界分明得很。
无灵却道:“那你怕是矫枉过正了,他待人一向热情,高兴时很爱说笑,不高兴时也别扭得很,哪里像你这样的。”
宋白瞳孔又动了一动:“也许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很高兴的。这么些年,我从没见他高兴过。也许你是能让他高兴的人。”宋白说完,觉得总“你啊你”的很不敬,想想又赶快补了句“师父”。
无灵一怔,盯着宋白看了一小会儿,那一会儿的表情十分复杂,在经历了欲言又止、无话可说和随它去吧的情绪后,无灵还是开了口:“我宁肯相信他本来就是一个冲动热情的人,那样的话,我可以反复告诉自己,以前的相遇都是真实的。宋白……有那么一瞬间我会想,万一我和他的遇见不是偶然呢?万一他对我的一切好都是……都是有意为之呢?”
宋白道:“那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想。”无灵在房间中慢慢踱步,“我在祁国认识的他,和在宋国重遇的他,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我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我又害怕知道。”
“你害怕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吗?”
“我害怕事情如我所料。”无灵坦白道,“他心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可以让他豁出性命去保护的人。结果他也真的为此送了命。我很恨那个人,若不是因为她,穆远川不会死,可我若杀了她,穆远川岂不是白死了?为他报仇很简单,折磨人的法子我有的是,但是不知事情原委,我意难平。”
宋白点点头,方明白原来如此。
无灵说得算坦白,他也很容易猜出来,穆远川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的那个人,想来就是裴菂儿从宋宫中偷梁换柱救出来的、此刻好端端藏在听箫谷中的倾沐夫人。
原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当做榜样的穆大哥,背地里竟有这样的一段风月。
宋白轻轻叹了口气:“我认识的穆大哥,极有风骨,有意为之去讨好别人达到某种目的,我想他做不出。你若意难平,等追究清楚了,也许会发现事情并没你想的那么坏。”
无灵道:“多谢你如此信他。”
刚才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复杂情绪,都是无灵深埋在心中从不敢见光的忧虑,不知为什么,看到宋白这样真诚又寡淡的脸,她忍不住想倾诉。但好在情绪来得快,克制得也算快,只是几句话的光景,无灵很快恢复了往日不苟言笑的模样。
宋白缓缓吸了口气,他算是知道了,无灵是用冷漠和严肃来控制距离,准确来说,他是看到无灵和唐止轻松戏谑之后,才知道原来无灵本来不是个冷漠的人,才知道她一直都不放松。
就好像一棵枯树吧,它若一直枯着也就罢了,偶尔抽了芽开了花,才知道这原来不是棵铁树。待你仔细看时,它马上又枯萎了,仿佛从没开过花一样——但你知道这不是铁树,你知道这花开得多么难。
在宋白眼里,无灵就是那棵装得像模像样的铁树,明明是最明艳活泼的年纪,却端得一副少年老成的姿态。宋白的三缄其口也随之缓和许多,他生了很多话,琢磨着要不要说一说。
到底还是说了。
“我想……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时不时戴着穆大哥的面具。”
无灵惊疑地看着宋白,隐忍道:“为什么?”
宋白道:“因为你心里的苦太多了。这些日子我看在眼里,你从来不肯示弱,无论心中有多少苦,都不肯表露出来。只有刚才……刚才我戴着穆大哥的面具,你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这与你何关?”
“你是我师父啊,我想帮你分担。”宋白坦白。
无灵轻轻一哂,道:“这种分担,不过是让我饮鸩止渴。”
宋白叹了口气,真要是怕饮鸩止渴,又何必收他为徒。
他多少摸清了无灵的脾气,知道无灵总是用坏脾气来掩盖敏感和脆弱,所以宋白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她能够轻松一点:“我知道,我只是想说……我不介意。倘若是在我喜欢的那个姑娘面前,我会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可我视你为师父,因此不介意做个替身,我不太在乎这个。”
无灵面色复杂,盯着宋白看了那么一会儿,轻哼一声,冷着脸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