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落幕（2/2）

福惠看着眉来眼去的两人，打了饱嗝，低声道：“儿臣想去跟师傅学写字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雍正三年的夏天，胤禛往圆明园避暑只带了年筠淼同去，直到入秋也没有移驾回宫的打算。同年九月，年羹尧被削官职押送回京会审，消息严格保密，除了经手的官员，没有外人得知。

只是对年羹尧的会审一直拖到入冬也没有进展，下头的人都弄不清皇上的心意，也不敢擅自做主。胤祥见状，派人往刑部传了话，就三个字：审着吧。

会审年羹要是对情绪激愤的百官做个交代，但迟迟不定罪，是皇上对年筠淼的交代。

入冬之后，年筠淼的身体每况愈下，梦里经常出现一张酷似胤禛的脸，但那个人穿着白大褂，留着小平头，看起来像个医生。

年筠淼才从梦中醒来，淑雯就来回话说怡亲王在外头等了好半天了。

雍正三年的冬天比以往都冷，不过是睡了个中觉的功夫外头就飘起了鹅毛大雪。年筠淼皱起眉头，“这么冷的天还不把王爷请进来。”

“就不能让人把我叫醒，或者进来等？”年筠淼看着胤祥冻得通红的一张脸，埋怨着：“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迂腐。”

“我倒也不是为别的，”胤祥笑笑，“我来的不巧，淑雯说你刚睡下，我想着就别吵你了。屋里虽然暖和闷远不及外头的景色好，我当然要在外头等了。”

年筠淼把烧得热热手炉推给胤祥，浅浅笑着：“好些日子不见了，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胤祥瞥一眼窗外吹得歪斜的枝干，捂住手炉，回答得很认真：“西北风。”

年筠淼笑着摇摇头，“皇上让你来的？”

这几年但凡胤祥主动找上门来，都是替皇上跑腿的。

胤祥点了点头，“宫里有要紧事，皇上临时回去一趟，叫我来陪你说说话。”

“要紧事？”年筠淼端起茶盏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胤祥，“是跟我二哥有关的吗？”

胤祥的眸色暗了暗，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二哥，”年筠淼调整了一下语气，问道：“还活着吗？”

“活着。”胤祥别开脸去，不忍看年筠淼的表情。

“那他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年筠淼放下一口未动的茶盏，叹了口气：“左不过活到我死以后。”

胤祥垂在身侧的拳头骤然攥紧，眼眶刺痛。遇见她的那一年，她才十三岁，是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所有人当中，她会走得最早。

年筠淼捂住胸口慢慢咳嗽了几声，语气沉静，没有愤怒亦没有难过：“皇上把我圈在圆明园小半年了，就是怕旁人告诉我我二哥的消息。但我清楚，我二哥做所的一切是自寻死路。当初皇上用他，也不过是因为你腿疾未愈，十四爷又存心与皇上过不去，我二哥…… ”

年筠淼的嘴角勾起一抹凄楚的笑意，“我二哥这也是欺负皇上没人可用啊。”

胤祥慢慢松开拳头，控制着不让声音颤抖，他道：“你什么都清楚，什么都压在心里，身体能好吗？”

“我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年筠淼的胳膊撑在炕桌上，气力明显不足：“说实话，我也没放心不下的，不管是四爷还是福惠，都各自有命，我不替他们操心。”

年筠淼拨了拨鬓边的碎发，表情洒脱亦然当年那十来岁的少年，“这趟来，我是尽兴而归，没有遗憾。”

“那就好。”胤祥隐忍的目光落在窗外飞扬的雪花上，沉声道：“尽兴就好。”

雍正三年十一月十八日，冬至祭天大典结束，皇上停免了次日太和殿百官朝贺，即刻返回圆明园。接下来的五天，接连辍朝未理朝政。

雍正皇帝“以勤先天下”，在位十二年零八个月，总共批阅奏折四万一千六百余件，朱批总字数达上千万字，这五日辍朝是他一生中仅有一次的放肆。

雍正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皇贵妃薨于圆明园，谥号敦肃皇贵妃。

“四爷，”年筠淼歪在胤禛的怀里，呼吸艰难，“我要走了。”

“嗯，”胤禛忍着眼泪，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低声道：“记得常来梦里看我。”

“我一直有话没跟四爷说过，”年筠淼费力撤扯出一丝笑来，“在我们那儿，两个人在一起要说一句，我爱你的。”

“我还没跟四爷说过，我爱你呢。”

“我……爱……”

话没说完，怀里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你，”胤禛接着她的话说完，嘴唇颤抖，“我爱你，是这样吗，淼儿？”

“淼儿，淼儿……”年筠淼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胤禛的呼唤还在耳畔，却慢慢变成了，“洛慕，洛慕，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吗？”

她再睁开眼睛，身边是闪动着各种数字的仪器，眼前是一冷峻严肃的脸庞，熟悉又陌生，穿着白大褂，朝着她轻轻晃动手中的钢笔，反复跟她确认：“能听到我说话吗？能看到吗？”

那张脸，分明就是她跟在胤禵身后，推开四贝勒府书房的门所看见的，二十六岁的胤禛。

“四爷，笑起来应该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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