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季报销(2/2)
花拾一被他逗乐了,哄小孩儿一样隔着被子拍他的胸口:“对对对,没下次了,你得快点儿好起来呀,球队还等着你呢。”
“花儿,你以前是不是在儿科干过?怎么跟哄小孩儿似的。”
“实习的时候科室大轮转,什么活儿没干过,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说得好听我们是实习生,其实我们就是高级护工,还没有工资的那种,还得倒贴钱。”
聊天能转移注意力,比如林泽现在的注意力就集中在花拾一好看的脸蛋儿和说话的时候一开一合的嘴唇儿上。
“那怎么最后没留在医院啊。”
花拾一盯着窗外,隔着窗帘也不知道能看见什么:“成绩不理想呗,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城市的三流医科大学,自己考试考不进大医院,导师也不给我推荐信,又不想在县城小医院里偏安一隅,没个身份背景又进不了私人医院。”
林泽问他你之前看球儿吗,花拾一说从来不看,也看不懂,他说:“进了队站在场边看,一个赛季下来基本规则也都懂了,战术也略有了解,也发现足球真的很有魅力…”
“那些进球的喜悦和丢球的失落,在场上冲突的愤怒,受伤停赛带来的痛苦,你一定比我更了解。”花拾一看着他,眼里含着笑意,“那你呢,你是为什么选择足球。”
“我要拯救中国足球!”林泽说得豪情满志,尾音高高扬起,又落了下来,“我快三十了,这次受伤又浪费掉半年,明年好多场比赛都踢不了,世界杯刚结束…我职业生涯还有可能踢一踢世界杯预选赛,也不知道我的职业生涯能不能踢一次世界杯…”
中国足球成绩不尽如人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无论是球迷还是非球迷,无论是胡同口嬉闹的垂髫小儿,还是整日无事可做的黄发老妪,谈起国足唯有怒其不争。
职业球员的职业生涯很短暂,能在十一个人的场上脱颖而出又不能鹤立鸡群,既能显示出个人能力又要表现出团队合作能力,让国家队的主教练一眼相中,才能进入国家队23人大名单,才能有机会上场为国征战。而每场只有11个上场名额,7名替补队员,23人里有些人只是陪跑,根本拿不到上场的机会。
每一个职业足球运动员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双手捧起大力神杯,在香槟和啤酒中庆祝胜利,就像每个运动员都希望能站在奥运会的领奖台上,把国歌放给全世界听是一样的。但是对于国足来说,这个梦想不止遥不可及,甚至都不切实际,纵观世界杯将近一百年的历史,国足只有一次进入世界杯,踢了三场小组赛就回家了。也就只有当时国足名单里的23个人真正体会过世界杯的比赛,虽然那届世界杯的口碑不好,就像那年平昌冬奥会一样。
和那23人相比,其他的职业足球运动员大多数人都摸不到世界杯的门槛儿。何等心痛和悲哀,不是运动员,不是真正明白足球的人不会懂的。
林泽对足球的热爱甚至超过了生命,他能想到自己最好的死亡方式就是抱着大力神杯活活美死,他队员总是笑他不切实际,笑他异想天开,说他在场上猝死的几率都比国足拿世界杯大,让他朝这方面努力。
“花儿,你多大了?”林泽的思绪飞得有点儿远,沉默着沉默着他又开始疼,吐了口气接着转移了话题。
“二十五了。”
“有对象吗?”
花拾一突然打开床头灯,林泽猝不及防地被晃了眼,赶紧用胳膊挡住眼睛。花拾一倒了杯水,吹了吹,插了根吸管递过去问:“喝水吗?”
林泽把胳膊挪开,有点儿不解地看他,摇了摇头,花拾一没理他,低头含住吸管狠狠吸了一口,腮边的婴儿肥都嘬进去了。
“喝!!”林泽突然抓着拾一的手腕儿,把花拾一含过的吸管含进嘴里,末了还砸吧砸吧嘴,“真甜!”
“凉白开甜什么甜!”
“你甜!”
那时候林泽想,能抱得美人归不比抱大力神杯美啊。
他吞了吞口水,直勾勾地看着花拾一,这次花拾一看清楚了他眼里的东西——强烈热情和渴望,充满期待和向往,他仿佛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他们彼此都向往的往后余生。
花拾一听见他说:“花儿,我能追你吗?”
这叫人怎么回答,追不追的主动权在林泽,把人拒绝了自己还能辞职吗,花拾一有些无力,不是不喜欢,是没准备好。没准备好谈恋爱,没准备好坠入爱河,更没准备好和一个男人双宿双飞。但是他分明看见了美好到让人不敢相信的远方。
“我这个赛季结束就能转正了。”花拾一害怕他的目光,热烈得让他受不住,“但是如果没能跟满剩下的比赛,我就不能留下来了。”
“我挺热爱这份工作的,你知道吗。我看着你们在场上流汗奔跑,为了向往的热爱拼搏奋斗,让我觉得我活着还有价值,让我觉得我自己学医的这几年是有用的。能救死扶伤是一个医生最基本的向往的,别剥夺我这个梦想可以吗?”
林泽心说,你觉得我耽误你了呗?你林哥给南城效力十来年,你以为我说不上话吗!别说你想当个队医,就是把领队换成你……换领队算了,这个林哥做不到。
“林哥,我们才见过几次,你就说喜欢,是不是太突然了…你怎么就确定我也喜欢男人呢。”花拾一声线没什么起伏。
许久,林泽哂笑,是啊,太唐突了,吓着小花儿了,万一他的小花儿喜欢大姑娘呢。
“实习的事儿你别急,林哥给你想办法,保证不让别人说闲话,照顾我也算是实习了,回头我给你们领队打报告。”话都说到这儿了,饶是林泽再臭不要脸,也知道适可而止了,再纠缠下去就没劲了,“困不困,困就去床上睡,我好多了,不疼了。”
其实是麻木了,林泽一年之内遭了两次罪,一般人可受不了。林泽再也不想体会了,看着花拾一熟睡的侧脸,疼痛又从脚后跟爬满了全身,每一次呼吸都叫嚣着疼,断裂的跟腱被钢钉和吻合器固定着,仿佛插在神经上的钢针,刺激着神经末梢,疼得人浑身发抖,冒冷汗。他死死地抓着床单,让思绪飘远,才能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好受点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