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页(2/2)
牢狱门口,陆景曜抬眸对上江蛰歉意的视线,淡声道:“阿耶, 这段时日我不在府上,阿苓就托您照料了,若我能活着出诏狱,再去您府上接她回去。”
江蛰目光复杂的看向陆景曜。他也没料到自己查命案查到最后竟查到女婿身上。
与公,他身为朝廷命官,在这节骨眼上不应该帮衬陆景曜。与私,他的女婿自己不帮还指望谁能帮衬?
江蛰头一回陷入迷茫,不知该不该出言。
又听陆景曜这似临终遗言的话,心中内疚。
可是他一手将自己女婿送入诏狱的。
若陆景曜在诏狱里有个三张两短,他怎么跟自己宝贝女儿交代?
他心里忐忑难安,到了最后,千万言语终化做无奈的一句“保重。”陆景曜并未苛责他,只了然的点了点头。
临行前,江蛰尤不放心,交代亲近的人在诏狱照拂陆景曜一二后,这才回了江府。
已值深夜,四周寂静无声,江蛰站在屋外吐出闷在胸腹间那口浊气后,推门入了屋。
屋中只燃了一盏烛火,幽暗的光线里,明德公主冷肃的脸阴沉着。江蛰不意她这么晚还等他,一惊,尚未开口。
明德公主心里跟明镜似的道:“那贼子入诏狱了?”
提起这个,江蛰郁燥的背过身去,叹息一声:“太子死咬着陆景曜贪污受贿的事不放,要将他投入诏狱磋磨,眼下,他又是革职待审的身份,我就算想替他说两句话,也插不上嘴。”
明德公主听出他话中恻隐之心,面带薄怒的道:“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想想当初那贼子是怎么使计娶走阿苓的?以他的手段心性十个太子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甘愿入诏狱受审?事出反常必有妖,若以我推测,估摸着近几日该有大事发生了!”
江蛰面上一愣,还为陆景曜悬心着,毕竟他再怎么不喜这个女婿,那也是自家女婿。便又是一叹:“圣上打压陆家已非一二日了,陆家这些年全靠陆景曜支撑门庭,他一朝入诏狱,昔日被他得罪过得朝臣皆对他落井下石,恐怕.......他是再难从狱中活着出来,陆家也算跟着他倒了,陆家一倒,谁还能救他出来?”
明德公主见不得他这副软心肠,怒道:“糊涂!别忘了昔日的陆侯是怎么从名不经传的小将爬到今日的地位的!虎父无犬子,他儿子会是省油的灯?我倒不担心那贼子安危,只不过.......”她又提起心中疑问:“这几日宫门紧闭,倒是像宫.内发生大事了。”
“那贼子在宫.内安插的暗桩不少,说不准是知晓宫.内的事,在背地里筹谋着什么!”
江蛰犹疑道:“阿娘您的眼线探听不到消息?”
明德公主娥眉紧锁,“没有,我安插在朝堂的暗桩传回来的消息说:圣上好几日没上朝了,早朝时都是太子暂代圣上召群臣议事,再问皇上人在哪,宫人就说圣上身子不太利索在皇后那歇着......”
明德公主说到这,似想到了什么,面色骤变,惊道:“糟了!难道是圣上薨了?”
皇上和王皇后感情不睦,已多年不宿在一处了。前阵子.宫.内还传出皇上独宠忆香的事,短时间内皇上怎可能去皇后宫.内?
江蛰闻声色变,显是被明德公主的话惊的慌了神:“阿娘定是猜错了,圣上正值壮年,若非猝疾怎会骤然...... ”
江蛰说服不了自己心中猜测,执言道:“不行,我现在就入宫去一探究竟。”
他转身就要拉开房门出去,房门却忽然从外面被人推开。江雨筠眼眶红红的站在门外,眸底隐有泪光,盯着他道:“阿耶,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夫君入了诏狱?”
江蛰心中一窒。
再想不到尚在陆家的女儿怎么忽然归家,并站在他房门外,他还没做好面对女儿谴责自己不近人情的把陆景曜投狱的准备。忙解释道:“阿苓此事说来话长,他只是暂时入诏狱受审,等案子查清楚了,人便被放出来了,再者,阿耶已命人在狱中照看他,出不了岔子的。”
他话音方落,江雨筠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朝下砸,她“扑通”一声,隔着门槛重重的跪在地上,哽咽着哀求。
“阿耶,阿苓求求你救救夫君,他腿不好,又有那么多仇家,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很难活着出来,他是您女婿,对您也从没过半分不敬,您就算看在女儿份上,真的忍心他死在里面吗?”
这是他疼爱的宝贝疙瘩,江蛰何曾见过女儿这般伤心,忙要扶她起来哄慰。
明德公主已怒声道:“阿苓,那贼子功高震主,合该有此等下场,你就是求你阿耶也没有,是太子眼里容不下他,执意要除掉他,我看你还是早早熄了对那贼子的心,免得连累江家,我这就着手让你们合离,省的将来你再和那贼子纠缠,祸及满门。”
江雨筠满脸是泪,听了她的话止了哭声,眸底脆弱渐变坚定,“祖母,阿苓素来听您的话,哪怕您不愿让我诞下陆家的子嗣,我心中难受也不曾忤逆您并照做了,嫁去陆家这阵子,我时刻谨记自己身为江家人该做什么,不该做甚么,每日都小心翼翼的避免触碰江家的利益,可我同时也是陆家妇,我的夫君如今深陷牢狱生死难料,我身为他的妻子没能和他共进退,还要在这紧要关头抛弃他,这和无情无义之人又有何区别?”
明德公主气的心口疼,怒道:“你这是在质疑祖母的决断?”
江雨筠飞快的擦了把泪,仰面看她:”阿苓已为江家做了该做的,今后只想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既然祖母万般厌恶陆景曜,我和他夫妻同体,那就请祖母连阿苓也一同厌恶吧。”
明德公主气极,挥起手中拐杖就要打她,被江蛰拦住了。
江雨筠不躲不闪,不惧的和她对视,那双灵动的眸子流出泪来,她俯身重重的将额头磕在地上。
“祖母,恕阿苓不孝。”
明德公主嘴里喘着粗气,怒喝门外的下人:“来人,把阿苓给我拖下去关起来,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给她送吃喝我。”
她倒要看看阿苓被那贼子迷的有多深,是不是舍得命给那贼子。
下人得令,一股脑从门外蜂拥而入。
江雨筠从地上起来,额心一片殷.红,点点血珠从红肿处沁出来,她垂着头,甩开下人架着她的胳膊,“我自己走。”
99、099 ...
江雨筠回到屋中, 先前在祖母处强敛住的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趴在被褥上嚎啕大哭起来。
“陆大人有卫将军照拂着, 在狱中不会出事的。”陆大人骤然入狱生死难料,小娘子和他夫妻一场,自然受的冲击最大,李嬷嬷心疼的为江雨筠拭泪。
可话说出口,就连她也觉得苍白无力。
诏狱是什么地方?审讯逼供犯人之所,能从里面完整活着出来的没几个。
江雨筠指尖紧攥着被褥, 似徒劳的想要抓.住什么。
她抽抽搭搭哭着哽咽,“他那么怕疼的人,怎么受得了刑讯, 他的腿又不好,到了阴冷潮.湿的地方就会疼, 他阿耶又对他不好,万一没及时救他, 他.......”
江雨筠双手捂着脸,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朝下掉, 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嬷嬷,是不是连你也没想过他会活着从里面出来?”
实话伤人, 李嬷嬷默了默,还是劝道:“陆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会出来的。”
江雨筠似镇定了些,哽咽声渐低下去。
“.....连嬷嬷也不想骗我了,阿耶那么耿直的人都说他这回怕是要死在里面, 恐怕他真的出不来了,我不怪祖母阿耶不帮他,毕竟两家立场不同,我只怪......怪自己没用,身为他妻子在他落难时却什么都做不了,还被祖母逼着抛弃他,我做不到.......”
李嬷嬷眸内泛着泪光,看着伤心着胡言乱语的小娘子,喉头梗住,说不出话。
.............
“阿苓真是这么说的?”前厅内,明德公主拍案而起,一脸怒色的对李嬷嬷道:“你帮我盯紧她,莫要她做出什么傻事。”
她便不信阿苓为那贼子绝食不要命。
李嬷嬷忙应下:“小娘子若是哭闹也就罢了,她不言不语也不吃不喝的,这都两日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小娘子身子娇弱,万一......”
明德公主娥眉一竖,怒道:“我看她就是没吃过苦头才这般叫人不省心,你看紧她便是,其余的由着她,等她饿得很了,自然也就松口给那贼子合离了。”
江蛰也跟着犯了愁。阿苓性子看似柔软实则倔强的很,恐怕要软着来,便对李嬷嬷道:“你给阿苓说,我刚去诏狱里看过陆景曜,他一切尚好,还托我捎话出来,说他过几日来接她。”
卫将军曾管辖过诏狱,能暗中去狱中照拂陆景曜一二,并非难事。李嬷嬷松了口气,忙应下离去了。
明德公主听了江蛰的话却是一愣,道:“你见过那贼子了?”
卫将军眉峰紧锁,颔首:“见过了,只不过我也没料到竟然有那么多人去暗杀他,若非我提前防范着,恐怕他早已没命了。”
只短短两日间,单只投毒,审讯用刑暗杀他的伎俩已不下十回,他毕竟是自己女婿,若真的死在里面,阿苓年纪轻轻就要守寡遭世人白眼,身为父亲哪怕不为他着想也要为阿苓终身着想。
于是,他暗中将监视陆景曜的狱卒全换作自己的人,以保护陆景曜安危。
明德公主面上怒意稍缓道:“你倒是好心。”
江蛰也是一叹:“此次是我这个做阿耶的对不起女婿,眼下能帮衬他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