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疑无路(2/2)
叶雨初越想越不对劲:火葬场也是八小时工作制,如果昨晚深夜去世,今早,无论如何……也领不到骨灰盒。
叶雨初目光慢慢变冷:答应帮陈犀,是看在姐姐和覃老板的面子上。但她满口胡话,甚至和杀人案牵扯起来,只有爱莫能助。
“不好意思。能不能告诉我,昨晚你是去的哪家火葬场?”
陈犀唇颤了颤,慌张难掩。
“我知道你很伤心。”叶雨初声音很低,“与案件无关的私事,你不想说,我不会问。但你一会儿说尸体是覃老板,一会儿又说覃老板火化了,我不能不问。请你也尊重我,不要骗我。”
她面色颓然,无力松开叶雨初,捂住脸无声哭泣。
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滴近大衣袖口里。
她本就精神衰弱,这般哭泣,更加楚楚可怜。叶雨初垂下目光,不愿再看。
“真的烧了。是我自己、我自己烧的……”
叶雨初猛地睁大眼睛,匪夷所思:
看着柔弱温婉的妻子,居然半夜独自一人,亲手焚化了丈夫的尸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等等……
她神情忽地凝重:陈犀在家中,没有焚化炉,温度达不到,几乎不可能将尸体烧成骨灰状。
陈犀心头紧绷的最后一根弦儿好似被这句话彻底压断了,再也抑制不住悲鸣:“雨初,你不知道,我不能等……不能等啊!”
“为什么不能等?”她愈发冷静。
陈犀双眼赤红,也不知是不是哭红的。声音沙哑:“……你信不信有鬼?”
这问得实在熟悉。上楼时候,她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
“怎么又问?”
“信不信有鬼?”陈犀执拗得很。
她瞪着通红的眼睛,不放过叶雨初每一个微表情。嗓音嘶哑,问了第三遍:“你信不信?”
这副尊容,倒很鬼气森森。
“不信。”叶雨初选择完全相反的回答,继续:“世界上没有鬼。死了就是死了,所以没必要怕。”
也许是她疑神疑鬼心思太重,才弄成现在这样,惊弓之鸟。落魄的女人失了力气,一直捏紧的双手也松开了。叶雨初打算进一步套话,她却突然扑到她怀里,头闷在她肩窝,泪流满面,又偏生死死忍住嚎声,像生怕被听见。说话都不连贯了:
“我也愿没有……我也愿没有啊!可这世上有鬼,恶鬼,一直盯着你,吃人,就算死了,也要吃掉尸体!”
“我没办法。”她已经彻底崩溃了,“必须把他烧掉,快点、快点烧成灰……不然他们会来,吃了他,吃了我!——吃了我啊!”
叶雨初不动声色:她的恐惧不像装的。
好似真的见了鬼。
“它们还是来了!”陈犀好像惊恐地哭都哭不出来,直浑身颤抖,“我明明烧干净了!照片也烧了,只要有他的东西,都烧成了灰!真的!……你也看见了……你也看见了,尸体,照片!都还在……烧了还在!”
“他抱着照片冲我笑。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在笑?”
陈犀越抱越紧,几乎扼得她喘不过气,“他被我烧了,那个肯定不是他,是鬼!昨天它就找到我了,我怕,我怕……”
叶雨初拍着她的脊背,暗自思索。
陈犀也许烧得不是覃照尸体,只是她“认为”是。她神志不清地烧了很多东西,恐怕自己也怕到不敢直视那些,说不准把什么当做覃照,索性自我催眠。
那么她口中的鬼……
也是精神失常,导致的错觉么?
“别多想。”叶雨初声音很沉,一字一顿,“解剖室肯定是被人刻意布置成那样的。”
“你要帮我。”她哭得分外凄惨,旁的安慰根本听不进去,“你答应我了,会帮我的。”
陈犀声音渐渐放低,也雨初低头,看到她哭得太累,竟然站着昏了过去。叶雨初叹口气,把陈犀拖进车里,往医院驶去。
警局里大家依旧焦头烂额。
梁信阖上案卷,手按着眉心,旁边傅福念念叨叨:“脸腐烂得太厉害,而且下肢丢失,也没中毒迹象,查不出死因。不过他应该生前经常挨打。”
“挨打?”
“对,打得很有水平。外面好好的,但割开背后的皮肤,都是淤血,还有打烂的肌肉组织。”傅福津津有味地谈论,“冬天隔着厚羽绒服打人,就是这效果。”
“身份呢?”
傅福摊开手:“那是你们的工作。”
高瑾推门而入,她向陆队汇报情况,离了上司,眉眼依然凝重严肃。
把门阖死后,才长舒口气。
她坐沙发上喝了口浓茶,揉眉头露出无奈神色:“已经确认身份了,就是覃照。覃家亲戚来了十几个,都是今天早上才到凤凰的,覃照他妈也来了,在陆队那儿喝茶。基本能肯定死的是她儿子,没错。”
办公室陷入沉默。
“还有,”高瑾的表情暗示她在头疼,“覃家人不愿意把尸体留在公安局。”
“案子还没破,他们想干嘛?”
梁信脸色很不好。
“但是尸检已经做完了。”她叹气,“覃家人不是虎峒的吗。村子老规矩,得赶紧入土为安。现在尸体都不全,下肢还是在局里没的。陆队就怕她们闹,现在还能安抚已经万幸。”
傅福被梁信子弹一样的目光扫射,无比心虚气短:“梁哥你别看我。他都烂成这样,真查不来……不过说他是覃照也很可能,因为测骨龄死者有四十岁,还算符合。他妈恐怕也六十多快七十,老人家赶过来就得累得不轻,要再一气生大病,怨咱安抚不力……啧,捅上去陆队都不要干了。”
高瑾幽幽补充:“是啊。所以我接到陆队的意思,要咱尽最大可能配合死者家属。小叶算是配合他老婆了,剩下这些人,我们也得配合。”
“叶子配合她老婆?”傅福没转过弯。
“陈犀伤心过度,精神出问题了。”高瑾指指脑子,“小叶送她去医院。”
“哎,你们说覃照他老婆疯了?”傅福突然想起,有点惋惜,“其他人不知道覃照怎么死的,他老婆总能有点线索吧?”
梁信刷得变了脸色:“高姐,她有没说送陈犀去哪个医院?”
“没啊,怎么了?”
梁信立刻拨号叶雨初手机,却被提示正在通话中。
突然传来短促叩门声。
“这个叶子!说好先扣局里。这会儿带着陈犀跑,不怕再疯疯癫癫地被掐!”梁信正忙,眉头直皱,示意傅福搭把手。
“谁啊来这么晚,都快商量完了。”回头扫一眼办公室,熟悉的除了叶雨初,都在,“……陆队吗?
他嘀咕着开了门。
梁信敲了下桌子:“陈犀很不对劲。死的是她老公,她怎么不哭,还乱跑怪叫?……倒挺像杀人犯被捉,边拒捕边说不想死!”
傅福一怔。
冷风徐徐吹过走廊,空空的。
一个人影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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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