粢醍（二）（2/2）

姚简道：“叶子的叶，重峦叠嶂的嶂吗？”

小娃娃失落地摇摇头，诚实道：“我不清楚。我没读过书，就记得曾经有人喊过我叶嶂。”

姚简笑道：“那便算作这个嶂吧。嶂，山峰如屏障也。希望你以后也能像高山一样耸立人间，也能像屏障一样保护自己。”

叶嶂笑着点头，激动地道：“好啊好啊。”

姚简笑嘻嘻地不说话，给叶嶂点了一顿丰盛的吃食。两个人吃饱喝足之后，姚简便带着叶嶂去选衣服。叶嶂是个很懂事的小娃娃，而且懂事得让人心疼。他进了店就只要最便宜的布料，而且只要一套衣服，似乎不想让姚简为自己多破费一文钱。

姚简笑笑不说话，在他选完衣服之后悄悄吩咐店家都还是用相同的颜色和花色，只不过全都换成最舒服的布料。吩咐之后又先买了两身临时换洗的衣服和棉袍，以防昨天刚刚才好的冻伤又一次复发。

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叶嶂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踩着新买的靴子。姚简看了看，又将叶嶂的头发用一根深蓝色的头绳梳成高高的马尾。昨天还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今天就变成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孩，朝气蓬勃。白皙的脸上那一双黑色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亮晶晶地煞是好看。

姚简看了看身前的娃娃，眼前却突然闪过昨日那个身穿月白色衣衫的小虞祎来。叶嶂虽然身子瘦小，但是看上去骨架子也是六七岁的男孩子了。他虽然生活艰苦，常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但这双眼睛却笑嘻嘻地，像是会说话一般。而虞祎，就算他现在长得再水灵、再可爱，也还是那个千年不变的冰冷性子。

姚简和叶嶂一同在街上走着，她想到虞祎的那个脸，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叶嶂拉拉姚简的手，抬起头看着姚简道：“漂亮姐姐，你不冷吗？”

姚简还是只穿着昨日的那身劲装，没有外袍也没有披风。今日虽然是不下雪了，但是雪化的时节比昨日还要冷。姚简昨日都被冻的嘴唇发紫，甚至有些哆哆嗦嗦，今日却像是感受不到这刀割似的冷风一样。

姚简轻轻回握住叶嶂的手，笑着回答道：“不冷啊，我今天不觉得冷，倒是觉得这太阳不错。我……呃……”姚简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皱着眉说不出话。她的脑子像是要被炸开了，有什么东西要硬生生从她的神魂之中剥离出来。

禁步！

姚简瞳孔紧缩，眼中闪过一丝血光。她强硬地按下自己胸中翻涌不停的气血，突然就有了想要御剑的冲动。可是她一抬头，就看见一枚素白色的锦囊就在五步以外。姚简的眼光再顺着往前往上扫一扫，正好对上了一个淡金色的眼睛。四岁的虞祎虽然也是面无表情，但到底是小孩子，心绪自然不如以往藏得那般深。姚简清楚地看清了虞祎神色之中的不愉。

姚简有些纳闷，她轻轻松开叶嶂的手，走过去把锦囊捡了起来。她拍了拍上面沾上的融雪和尘土，单膝着地半跪在虞祎身前，将那锦囊拖在手中伸到虞祎面前，就如同昨晚一样。她的眉心还微微蹙着，脸上却是无奈的笑，她道：“你真是要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事了呢。”

虞祎抿着薄唇不说话，身后的家仆都离得远远的。虞祎虽然岁数不大，但是做起事来却说一不二，家里从贴身侍从到出门陪着的管事和小厮，没有一个敢顶撞他的。方才虞祎走着走着就不懂了，硬是要他们站在这里。然后就看见自己小少爷往前走啊走啊，走到另外一边那位小姐和小公子的面前，然后就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扔在地上了。

姚简看着虞祎，默默叹了一口气，空着的一只手悄悄掐了个隔音诀，设了一道浅浅的屏障。姚简的脸比刚才又要白上两分，她道：“那个小娃娃叫叶嶂，估计比你还要再大上一点儿。我昨天看他实在很可怜，刚刚才给他购置了衣服。可是我不能在这里久留，我很快就要回去了。你愿意帮我留下他吗？给你当个陪读也是好的。”

虞祎不说话。

姚简叹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我也只能劝你别生气了。但是如果你没有危险，就把这锦囊好好带在身边好吗？小小年纪不要皱眉头，你不害怕长皱纹吗？”

虞祎的眉角一跳。

姚简道：“你再帮我一个忙吧，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虞祎还是不说话。

姚简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真的要走了，你收下它好不好？如果有一天你想见我了，你就和它说话，叫我的名字。如果你有急事，就把它摔在地上。”

虞祎终于张口问道：“摔不坏？”只不过语气还是很平淡。

姚简诚恳道：“摔不坏的，如果有一天它摔坏了，那就是我彻底不在了。”

虞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接过了姚简手中的锦囊。姚简松了一口气，伸手撤了隔音绝。

姚简轻轻冲着虞祎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道：“多谢小公子啦！”

虞祎把锦囊有揣回了自己的怀中，看着姚简走过去和那边的人说话。

姚简看着叶嶂道：“阿嶂，你愿意读书吗？”

叶嶂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神情。

姚简道：“那你愿意去当那位小公子的陪读吗？”

叶嶂看了看虞祎，似乎有点害怕。姚简推着他走到虞祎面前，轻轻笑道：“小公子，他叫叶嶂，树叶的叶，层峦叠嶂的嶂。”

叶嶂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道：“公子好，我叫叶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