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待无花空折枝(1/2)
钟山在金陵的南面, 位于玄武湖之滨。在钟山上可以眺望烟波浩淼的玄武湖, 更可以远望浩浩长江, 窥视紫禁皇宫。
山上建有一座寺庙, 名唤灵谷寺。寺建在半山腰, 周围遍植梅花。灵谷寺的梅花在金陵不算很有名, 因为梅花是北国的玩意儿, 只在严冬雪落时开放,才能见其风骨。今年冬天,金陵破天荒的下了雪, 于是去灵谷寺赏梅也成了件乐事。
我们一路边走边说,很快就爬上了钟山。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走了一会儿,只见两旁山林树木尽皆被白雪覆盖。绿叶上覆盖着雪花, 一绿一白, 颜色甚是好看。整个世界都好像是白中透着星星点点的绿色。绿叶为白雪一洗,尘垢都没了, 油光发亮, 颜色像是在春天一样嫩。虽然白雪皑皑, 但却并没有感到多冷。而且大家一面走, 一面向上爬, 反倒越来越觉得温暖。
我们这些在金陵长大的人, 从没见过雪。段容谦他们在南诏那样温暖的地方,就更没有见过雪。小容谨很高兴,时不时从路旁拾起一块雪, 团来团去。但是哪里能留得住?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了水, 从手间流出去。他还颇为自得,若有所悟的自言自语:“原来雪真的是水变成的。”
我们都哈哈大笑,他便跺脚不许我们嘲笑他。
山间空气很是清新。张口大笑,吸进的空气又凉又爽。我对段容谦说:“你也是南诏的啊,怎的见了雪这样镇定?”
他有些吃惊地望着我道:“你忘记了么?我对你说过我四处游历的时候,在燕京留了四年呢!燕京的雪可比这儿大得多了,都能把人给埋了!”
我“哦”了一声。这事情李承汜也跟我提过。
他说起燕京冬天的大雪,能埋到人膝盖。可是我怎么动不动就又想到他呢?真是邪了门了。
我于是便不再做声了。段容谦见我忽然又闷了,道:“你想不想打雪仗?”
“打雪仗?”
我从没听说过这个,正疑问着,他已经随手抓起一把雪,就朝我砸过来,正好砸到我额头上。
“哈哈……这就叫打雪仗!你没玩过吧!”他笑道。
我摸摸脸上的雪,那冰凉的雪团在手心、脸上很快都化作凉凉的水。于是跳起来,指着他:“好啊,你敢砸我!”也学着他团了一个雪球,朝他扔过去。
子衿和仁轩都在北国待过,所以当然很熟悉这种游戏。于是互相也玩了起来。容谨更是兴奋地大叫。那时节,雪后的金陵,人都觉得天寒,所以上山之人很少。整个空旷的山上都回荡着我们几个人的笑声,在这白雪沾染的世界里听来,响亮得很,又静谧得很。
等见了真正的梅花,才发现其实也没有多好。梅花花瓣小小,不如牡丹艳丽,不似荷花清雅,也不像海棠、茶花、杜鹃之类的光鲜。可是枝头若盖了一层薄薄的雪,等这些梅花从雪里朵朵钻出来,开放了,自有百花难以比拟的风骨神气。
梅花大多都是红的,也有几株是白的。整个梅园里面一片淡淡的粉色霞光,空气里都闻的到淡淡的梅花香气,很是清新,叫人喜欢。
梅花的枝条也很好看。有的遒劲苍老,有的娉婷延展,细长的梅枝向四周生长着,拨开一枝又一枝的梅花,又有一树又一树的梅海出现在你的眼前。
我们在梅林里面玩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于是走到一处亭子里歇着。梅林的深处,尽头掩映着灵谷寺小小的寺门。这几日下雪,天气严寒,寺门也是紧闭着的。从这里往外看去,透过梅花则可以看到对面远处山下的玄武湖。湖岸有些地方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但是很多处都化了,湖心更是波光粼粼,碧波万顷。
看着看着风景,容谨忽然说,有些饿了。他这样一说,我们便都觉得有些饿了。可是这地方哪里有吃的呢?
段容谦道:“咱们不如下山去吧。到玄武湖边坐船,过了湖就有好吃的佳处了!”
子衿奇道:“怎的还要坐船从湖上过?山下难道没有酒馆么?”
段容谦一笑:“那是什么地方!我说的是一等一的酒楼,全都是名菜,天下闻名的。”
我不禁有些好奇:“是什么好地方?”
段容谦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烟雨楼啊!你难道不知道?嘉兴烟雨楼天下闻名,连大理、丽江都有分号的!”
我一听“烟雨楼”这三个字,霎时间脑子里就嗡的一响,那扬起来的心境就直堕谷底。
烟雨楼,烟雨楼,我怎么会忘记这个地方?我第一次遇见李承汜就是在那里!
每次想到这个地方,就会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场哭笑不得的恶斗。想起那个让人纠结的北国少年。
“你不想去?”段容谦见我忽然脸色很难看,问道。
他问了好几声,我方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赶紧解释道:“那……那是不是太远了?——咱们不能在这山上吃么?”
仁轩往前面看了看,道:“这里灵谷寺应该可以留人用膳吧。”
段容谦当即便说,可以到灵谷寺去化斋。我虽然一想到和尚吃的那些肯定没有好东西,但也生怕真的下山去烟雨楼。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
容谨饿得不行,一听说有吃的地方,于是赶紧催着我们走。仁轩便起身要到灵谷寺去问问。子衿站起来,也说要跟他去。仁轩犹豫地看她一眼,颇为不情愿似的。我一见,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于是赶紧劝说道:“你们两个快去快回,多一个人,多一分把握。我们在这儿等你们。”
容谨在旁嘻嘻笑道:“对的对的,咱们快些躲开这儿,让人家说几句知心话。”
“阿谨,你今日真是聪明得很!”段容谦笑了一下,十分欣慰又感动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我骂了他一句,他们就笑着走开了,于是只剩下我和段容谦在亭子里。连容谨也知趣的跑到远处去拨雪玩。
我和段容谦看了一会儿孩子玩雪。忽然捅了他的肩膀一下,埋怨:“你这什么弟弟啊,怎的整天满嘴胡话!你也不管管!”
段容谦嘻嘻笑道:“他可没说胡话啊,他说的都是真话。”
“你能不能有点正形啊!”
他依然嬉皮笑脸地看着我,我白了他一眼,他依旧是那表情。我们互相对视了一会儿。
我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低下头来。却听他语声一变,忽然用很认真的口气说:“我此刻的心是最认真的了。……长安,我确有很多话对你说,但是我不晓得怎样开口。”
我忽然预感到他要说什么,脸不自觉地红了。心里很害怕他再说什么。低头只望着地上,那里有几朵落下来的梅花,还有些碎碎的花瓣,零零散散的洒在栏杆的下方。
我说:“你不知道怎样开口,就不要开口。”
他笑:“你越这样说,我反而越要说。”他停一停,忽然问:“方才为什么不愿去烟雨楼?”
我没有答话,那心一跳,慢了下来似的。李承汜的脸又从我的眼前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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