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府的老太爷（1/2）
第一零七章·东府的老太爷
等跟着析斯亦上了马车, 颜欢才知道, 老爷派析斯亦去给东府里的族长老太爷报信的同时, 也派了三爷和四爷去太太的娘家报信。
正如金妈妈所说的那样, 未满十四周岁的二姑娘，于年纪上有点尴尬。以实际年龄来说，她该属夭折；可大周百姓一向秉承“民不告官不究”, 只要林氏族人没意见，府里也可以照着已成年的礼数给二姑娘发丧。
这就必须得先跟族长老太爷通个气了。
虽说这种事，最好是老爷出面，可死了的二姑娘是小辈, 又是庶出，照着当朝的风俗, 若是由老爷出面, 会叫死者不得安生的, 所以老爷才派了这嫡出的“二爷”亲自跑一趟。
而照着世俗礼仪，府里夭折的庶出姑娘，其实一般只需要派个什么要紧的下人去各亲戚家里报信也就到了礼数, 偏老爷指了同样为嫡出的四爷亲自去太太娘家报信——这，则是太太跟老爷哭闹后的结果。
于二姑娘生前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女儿的太太, 似乎是因着二姑娘的死, 终于想起了这孩子也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 便这么跟老爷闹将起来, 非逼着老爷按照嫡出的身份给二姑娘治丧。
可虽说这事属“先上车后补票”, 传出去却到底依旧是一桩丑闻。在这个“道德至上”的年代里, 若叫御史台的人知道老爷年轻时做下的这桩丑事，怕是老爷免不了要被弹劾。
加上如今又是国丧期间，皇帝心情正不好，若一个不对，不定老爷不仅是官位不保，连爵位都有可能遭了连累——何况别人不知道，老爷可是一直都知道，东府里正虎视眈眈地等着他们这边出纰漏呢！
所以，老爷宁愿被太太抓花了脸，也坚决不肯点下这个头。
去东府的路上，颜欢兴致勃勃地询问着析斯亦去后面见老爷太太时的所见所闻。
析斯亦虽然不爱八卦，此时倒也没有去阻拦她这格调明显不够高雅的爱好，只那么有问必答着。
而虽然老爷不肯提高二姑娘丧事的“档次”，可显见着老爷心里对这个女儿也是有愧的，并没有照着规矩只派个管事去太太娘家报信，而是指了太太嫡出的四爷走这一趟。又因着四爷年纪还小，老爷不放心，便让三爷陪着四爷一并过去报丧。
析斯亦说，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大爷提出由他带着四爷过去的（不管怎么说，那边也是他的舅舅家），可老爷不知怎么想的，最终还是点了三爷。
于是，颜欢这才明白到，大爷出来时，脸色为什么会那么难看——便是平常老爷再怎么把大爷当亲生儿子看待，这种关键时刻，到底还是看出了内外有别。大爷的脸色能好看才怪！
只是，点了三爷的是老爷，被老爷点中的是三爷，这中间应该没析斯亦什么事……偏偏大爷那阴毒的眼神，竟没有落在那两人的身上，倒莫名其妙地落在了析斯亦的身上。
就着大爷的眼神，颜欢和析斯亦又分析了一会儿，到底没能明白大爷是个什么想法。
那东府离着国公府原就不远，只这闲话的功夫，车便到了东府门前。
显见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才刚下车，颜欢抬头间，看到东府守门的家丁们看向她和析斯亦的眼神，立时就明白了，这东府里的诸人应该都知道二姑娘出事了。
至于说，更深的内情……颜欢一时倒也看不出他们是否知情。
经过一番通报后，老太爷于正厅上会见了析斯亦。
析斯亦那人一向不擅长跟人虚与委蛇，便有话直说地给老太爷通报了二姑娘的死讯。
自然，老太爷得问一问二姑娘是怎么死的。
析斯亦便照着老爷的吩咐，只说二姑娘是得了“肠痈”。
——所谓的“肠痈”，其实就是阑尾炎。于后世来说，这不算个大毛病，可于这个时代里，却相当于是九死一生的绝症了。
老太爷听了，坐在那里摸着胡子一阵眯眼沉思。
他这眯眼的模样，至少在颜欢看来，倒跟析斯亦有着那么七八分的相似。
就在颜欢看着老太爷思绪将要发散之际，只听老太爷点头道：“这样说也行。”
不等她诧异抬眼，就听老太爷又道：“那么，二丫头到底怎么死的？”
析斯亦一阵沉默。老爷并没有放权叫他告诉老太爷实情。
老太爷看看析斯亦，便笑道：“是我问得不对，倒是为难你了。”又叹道：“你们老爷啊，总以为别人都是聋子瞎子。”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老爷有没有跟你说过，去年腊八的时候，你屋里那丫鬟是怎么差点出了事的？”
析斯亦端着茶盏的手略顿了顿，又抬眼从茶盏上方看看老太爷，这才放下茶盏，答道：“老爷没说。”
老太爷便冷笑一声，道：“你那老子啊，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真不明白那人有哪里叫他看中的，竟一直这么护着！”
他向着析斯亦倾过身体，问道：“你就没想过，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析斯亦垂眼不答。
老太爷冷笑道：“你倒是个乖儿子，这么被人算计着，你竟也忍着。”
一直在一旁作陪的诚三爷插话道：“老太爷这话说的！那怎么也是他老子，他能如何？”
老太爷默了默，看着析斯亦叹息一声，道：“也是，你有你的难处，倒是我强求于人了。”
又道，“你是做小辈的，自是管不到你老子，我却不能不管。你那老子，打小就任性，偏你们老太太又只会溺爱儿孙，生生把你老子给养歪了。如今虽说是你老子承着爵，可这爵位却不是你老子一个人的。我就担心你那老子再这么胡闹下去，不定哪天就把祖宗传下的基业全给败光了！
“年前因着腊八的事，我就叫你老子过来，点了他一下。我原当他怎么也得给你个交待的，不想这事儿竟一直拖着，我也不好催逼。偏昨儿你老子打发人来送信，说是要把你大妹妹送去家庙里清修，我正诧异着，就听说二丫头又出事了。”
他长叹一声，“你那老子呀，看着像个精明人，可一旦事涉王氏，他就成了糊涂人。这些年怎么对你的就不提了，偏如今这事儿，他那意思，难道是要推到两个丫头身上？这也得其他人肯信啊！”
老头儿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嘴边不住地说着，“你老子真是糊涂了……”
颜欢低垂着头站在析斯亦的身后，心里却是忍不住地一阵撇嘴——这老头儿，挑拨离间都挑拨得如此光明正大！
不过，从老头儿的话里，颜欢倒也听出，至少这老头儿是不知道二姑娘身世的秘密。不然，不用别人说什么，老头儿自个儿就得积极行动起来，先把国公爷搞臭，再撸了爵衔，不定那爵位又能因此落回长房头上了呢！
她这里撇嘴间，就听析斯亦道：“老太爷应该早就预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吧！”
顿时，堂上正在相互应和着的长房两父子一默。
只听析斯亦又道：“腊八那天的事，其实老太爷早就知道的吧？不过您选择了袖手旁观。还有您逼迫老爷交出真凶，老太爷该也早猜到，老爷会随便拉个什么不相干的人出来抵罪。如今林楠的事，虽然不在老太爷的计划内，不过，老太爷其实也难辞其咎吧？”
颜欢偷偷抬眼，就只见她那又犯了“耿直症”的BOSS大人，正紧皱着眉头，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坐在他上首的老太爷，以及那坐在他对面相陪着的诚三爷。
他的直言不讳，顿叫长房两父子都吃了一惊。
不说身份地位特殊的老太爷，至少诚三爷是从来不肯这么“直抒胸臆”的，所以诚三爷被惊得猛地站起来，看着“析二爷”一阵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可比起诚三爷的隐忍，老太爷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其实很多时候，老太爷都更喜欢有话直说的。只是更多的时候，那些他想说的话都不得不忍着不能说罢了。
如今“析二”那里突然改变了风格，把别人都不肯明说的话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倒正合了老太爷的脾性。
老太爷深吸了两口气后，终于还是没能压抑住多年的愤懑，对析斯亦冷笑道：“我知道又如何？难道是我压着你老子，叫他冤枉你那两个妹妹的？还是说，腊八的事是我筹划的？！”
“可这里事涉人命！”析斯亦毫不退让地和老太爷对着眼。
“那又如何？”老太爷冷笑，“要害你那丫鬟性命的人，是你们太太，逼死你二妹妹的，是你们老爷，关我何事？！”
老太爷看看析斯亦，突然冷笑道：“若不出意外，你老子的爵位，原该你来承袭的。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你们太太搞这些手段，是为了什么。怎么？还是说，你要做个乖儿子，把原该你的东西，让给你弟弟？”
析斯亦只沉默看着老太爷。
于是老太爷冷笑道：“看，你也不肯吧！”
“我母亲的事，”析斯亦看着老太爷缓声道：“跟你们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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